踏出殿门走了一段,薛宁忽然对引路的弟子道:“你回去,她和我住。”
那弟子目瞪口呆,犹豫道:“薛师兄,这样不……不太好吧?姚师兄特意吩咐过了,要我、要我带平师妹到芒种院下榻。”
芒种院正是姚少游在神剑峰的居所。
薛宁面无表情道:“我带来的人,自然和我住,让姚少游少动歪心思。”
那小弟子瞪大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活像见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脸惊悚不可置信的模样,好一会才讪讪地说道:“是,那我去和姚师兄回话了。”
大概怕回去挨骂,那小弟子走时灰头土脸,很是怨念地回头望了薛宁好几眼。
等他走远了,薛宁才指了指平秀抱在怀中的书册和地图,淡淡道:“你是第九十八个从姚少游手里收到这种见面礼的女弟子。”
平秀眨了眨眼睛,满不在乎地说道:“哦,没有关系呀,说不准我就是最后一个呢。”
薛宁大概没料到平秀会这般回答,无语片刻,神容益发清寒,凛如霜雪,再不肯多言半句。
弟子会十二席在神剑峰的居所以十二节气命名,薛宁住在霜降院。
霜降院院如其名,推门而入,但见青竹数杆,兰草几丛,苔痕青碧,竹馆幽幽。
薛宁召出飞剑,以院门中缝为中轴线,在地上画了一道分隔线。
“以此为界,你住东厢,我住西厢,若过界,莫怪我不留情面。”
平秀掩唇而笑,乖巧地应道:“是,薛师兄。”
心里翻了个白眼:幼稚。
薛宁进屋后就开始打坐,他耳力敏锐,屋外的动静悉数落入他耳中。
他听见平秀从井里打了水,来回走了好多趟,薛宁猜到她大概是要沐浴,伸指往耳上点了两下,封闭了耳识,耳不听为净。
平秀沐浴梳妆完,就在廊庑下铺了条长长的毯子,趴在上头,将一头长发散在身后,吹着夜风晾头发,面前铺了沓信纸,嘴里咬了杆狼毫湖笔,撑着脸挥写家书。
她先给平风雨写信,告知他近来一切安好,她过段时日会去凡界,到时再去寻他。另外附上采得火精灵参的消息。
她既在天元道宗入了学,一时抽不开身,不能亲自将火精灵参送过去,便打算送到驿站,给平风雨寄去。
第二封信,是写给她娘亲江小鸾的。
——娘亲大人,见信如晤:你女儿我在外一切安好,现应天元道宗修文院院主所邀,决定在天元道宗游学一年,请娘亲勿要思挂……
信刚开头还挺正经的,后面画风急转直下,全变成了“嘤嘤嘤”的撒娇。
什么娘亲啊,在外游历真是太辛苦了,经常风餐露宿啊,女儿觉得自己都饿瘦了,晒黑了。
娘亲啊,我还想念你酿的梅子酒、你烧的叫花鸡……然后列了四/五十道菜名,不知道的哪看得出这是封家书,说不准以为是张报菜单子呢。
姚少游来到霜降院时,撞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姿容绝美的少女趴在廊庑下,翘着两条莹白纤细的小腿在写信。柔软的衣裙滑落,堆叠在大腿后侧,月光落在少女身上,更显得她雪肤乌发,美得摄人心魄。
姚少游也不避嫌,大喇喇地坐在墙头上,抱着剑看平秀奋笔疾书。
平秀写完家书,才发觉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后,虽然没看见人,但她心里也猜到来者何人。
她翘了翘唇角,心中冷哼:好个广撒网,勤养鱼的浮荡公子,今儿个落在她手里,叫他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海王。
海王平秀佯作不知有人到访,抬手将一缕头发掖到耳后,露出精巧的下颌和轮廓挺秀的侧脸。
她从毯子上爬起来,跪坐着,半转过身,背对院墙伸展身体。
少女天鹅般的脖颈和纤细的腰肢拉抻开来,纤秾有度的身姿似扶风弱柳,指如青葱,皓腕凝霜,半露不露,虽只得一个侧影,却有种纯净而又魅惑的风情。
此等纯中带欲的风情,恰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无法抵御的。
姚少游的目光粘在少女的背影上,无法移开,他陡然听到剧烈的心跳声,这是他多年游荡花丛不曾有过的悸动。
平秀披上毯子,起身推开屋门。
叫这浪荡子偷看这么久,已经是很让他占便宜了,色相她卖够了,接下来该卖茶艺了。
姚少游见她要进屋,连忙出声唤住她:“平师妹!”
平秀转身,装作刚刚发现他的样子,讶然中藏着一丝羞涩和欣喜,道:“姚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姚少游剑指西厢,耸了耸肩,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暗指薛宁不给他开门。
“平师妹,你还未用晚膳吧?走,我带你到膳堂用饭,再带你到神剑峰四处转转。”
平秀欣然应允,随其而去。
临走前,姚少游有些得意地朝西厢瞥了一眼。
心里不屑地想道:姓薛的把人截到自己的地盘上有什么用,就他那个三下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有哪个姑娘家会喜欢。像他这样知情识趣的,使点手段,不就把人撩过来了?
姚少游洋洋得意,只以为他的撩妹战绩上又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全然不知今夜将成为他有生以来最肉痛的一夜。
二人离去后,薛宁忽然睁开眼睛,目色空茫,眉峰微蹙,神情似乎有些烦躁。
他已经提醒过她了,她居然还跟姚少游走了?
也罢,他已仁至义尽,她要是被姚少游欺骗,也是她咎由自取。
薛宁重新闭上双眼打坐,过了一会,又睁开眼,用力往坐席上捶了一拳。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