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为何会醒在这里,并没有多余的头绪。
他好像天生就不属于这里,才会对一切都如此陌生,对这里艳野的天色,对这里奇妙的食物,总归惊讶多过熟悉。
送入教坊,是因为路边捡到他的人看他生着一副好皮囊,能卖个好价。
问他能吹能弹什么,他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父母,家乡,过往,全都消失不见。
于是掌事赏了他一根长萧,让他吹着试试,他却以萧代剑,当场比划了一通。
不成体统,磕磕巴巴,顺应着偶然闪现的记忆,脚下自有方向,勉强才打完一套。
教习摇摇头,有些遗憾地看着捡到他的人,“这贱奴只是光有几分姿色罢了,舞成这样,哪个客人会点他?”
“或许调教调教就行了,便看在他的长相上面,掌事的也该多考虑才是。”
“那可是很花时间的事,价格上面……”
“一切好说……”
他听不懂这一来一往的讨价还价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从那天以后,他有了自己的住处,每天有固定的饭食可用,有人教习舞剑,过了几天,他开始当众表演,有人打赏,有人喝彩,有人赏酒。
好像衣料越来越艳丽华贵,赶赴的席面越来越金贵,活得越来越好,人却越来越迷茫。
迷茫的某一天夜里,他忽然听见有个声音在远方痛苦地呼唤:“阿月,你现在究竟在何处?阿月……阿月……”
“快醒醒,辛相公,要起来盥洗了。”
辛丑是他的名字,是当初捡到他的人随意取的。
辛丑扶着头慢慢坐起,望着四下,空空地荡了口气。
叫醒他的小厮叫敬莲,是个左耳只有半截的小子,只十岁左右,长得干干净净的,格外精明,只是个头不太高。自从他正式升为武乐正后,教坊的掌事赏了他一处独居的小院,还将这小子指给他使唤。
敬莲拿来外氅正要与他系上,他突然没来由地问道:“教坊里可有一位叫阿月的乐正或是师正?”
敬连想了想,“好像没有,如何?相公想起什么来了吗?”
“我夜里听见有人呼喊这个名字。”
“或许是谁在发梦呓吧。”
他沉吟了一会儿,慢慢地点点头,“是了,一定是这样。有常,把我的翡翠扇拿来。”
“相公,你叫我什么?”
“敬莲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是小的听差了。”
有那等专门供达官富胄玩乐之地,叫教坊。
教坊中有大小乐正、师正、乐正分女乐正与男乐正,女乐正多表演歌舞,男乐正则多舞剑。
忽然有一日,敬连拿来一个剑匣,兴高采烈地呈给他看,“公子,这可是贵人打赏之物!”
“是谁?”
“丞相之子。”敬莲脸上满是敬仰。
丞相之子,廉仲。
算是京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了,他曾见过两面,印象却不太好,总觉得此人眉宇间的算计意味太浓了些。
那双眼睛,来来去去扫荡之下,几乎只有利誉,不存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