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
当马车行驶在回相府的半路上车内仿佛配合着车轮轧过路面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吵得七姨娘头疼。
她看向对面,俞佟佟自己坐着两条小短腿都悬空,却稳稳当当把包着刚出生婴孩的襁褓紧紧裹在怀中口气像个小大人:“小宝宝你要谢谢姨娘答应带你回家哦。”
七姨娘能说,她非常后悔吗?
尤其看着自己手里面这封血书。
血书是从襁褓中发现的她之前就怀疑这孩子的身世有蹊跷。
不过七姨娘第一怀疑的方向是这婴孩好巧不巧出现在后山,又是那个老和尚引她们来的会不会是那个老和尚的私生子?
直到她看到血书为止这个猜测被打住了。
血书夹在襁褓与婴孩的身体之间,是棉布材质,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上头沾满了血污和其他污迹脏得连字迹都差点难以认出。
却跟孩子贴身放着,想必一定非常重要是为了确保捡到孩子的人一定能看到。
七姨娘在仔细辨认过上头的字迹后,越发觉得自己捡的是个烫手山芋。
比起老和尚的私生子要烫手多了!
她略加思索,决定将实情告诉小崽子。
“小六,他并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七姨娘道“起码他母亲暂时还在人世你养不了他。”
所以放弃五岁当娘的想法吧,小崽子。
一路都是俞佟佟抱着这婴孩下山她跟七姨娘问明这是男婴以后还兴致勃勃给他把名字都取好了叫小三藏因为是在寺庙附近捡的。
听到说小三藏还有母亲,他不是孤儿,俞佟佟反而更加开心得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跟七姨娘打听:“他娘亲会来接他吗?姨娘,你刚才看的那块抹布上面有他家地址吗?”
“这……有是有……”
根据血书所言,这孩子的生母如今正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是一名被判了极刑的女囚。
难怪小三藏长得这样瘦小,都快不成人形了。
而且七姨娘看血书上的描述,那妇人曾受到过千般的刁难,冤情累累。如果所言为真,可想狱中孕子如何艰难,这母子俩一定经历了九死一生,着实不易。
她将血书随襁褓送出,应该是想有缘人捡到,能替她伸冤。
如今血书恰好被七姨娘所看到,她认为是那冤妇的不幸,因为自己帮不了她。
冤案什么的,对五岁的小崽子来说太难理解。
她小手撑着下巴,默默消化了一会儿:“如果小三藏的娘亲死了,他就没有家了吗?”
“嗯。”
“那他娘亲怎么样才能不死?”
“按照血书所说,她是冤枉的!只有洗清冤屈,才能得救。”
“那……我们可以找爹爹帮忙吗?”
别人都说,爹爹是很大很大的官。
俞佟佟到目前为止所见过的叔叔爷爷们,大部分都很听爹爹的话,有些人就算不听爹爹的,就算是骂过爹爹的,也怕着爹爹。
所以在小崽子眼里,爹爹无所不能!
“他?”七姨娘嗤之以鼻,“他可是奸……总之他不会帮人的。”
七姨娘不想当着俞佟佟的面说俞相坏话,这跟她自己私下没少说是两码事。
但也不知为何,小六总是对她爹爹有超乎常理的信任。
甚至每当提到爹爹两字,她那双晶亮清澈的眸子里,就带着真真切切的崇拜与喜欢。
俞中天究竟何德何能?坏到人人喊打地步,身边却有个灵魂干净善良的孩子,还一心相信他是个好人。
看着手中字字泣泪的血书,一向清冷的七姨娘都于心不忍。
她仿佛在说服自己,再给个机会。
“小六,不如我们打个赌?”
“咦?赌什么?”
“就赌……你爹!”
京城的百姓都发现了,今日巡城官兵似乎增加了许多。
连京兆尹叶大人,都亲自骑马出巡。
而远远看见了相府的轿子,叶大人立刻翻身下马迎上前,刚刚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威严,顷刻间被轿中还没露脸的人给压了下去。
“丞相大人,看您从宫中方向来,是陪皇上下棋下了半日吗?”
轿帘从内掀起,露出俞中天棱角分明的半张脸:“不知叶大人又是从何处而来?”
“哎,此事说来就糟心。这不最近快开春了吗?京中不太平!”
大梁朝有开春大赦的习俗,天牢里那些犯人们都巴巴等着这一天,盼皇帝心情转好能将冤假错案的赦免范围划大一圈。
每当一年的这个时候,上京城告御状的人就特别多。
叶大人收了地方上不少好处,他手里有份名单,今天已经抓了两个千里跋涉来告御状的老农。
“丞相大人,若有下官能分得着忧的地方,尽管提!”
叶一彰向俞相使了个讨好的颜色,看对方没有要接的反应,又自个儿笑笑掩饰尴尬:“是下官忘了,先皇和当今圣上都对大人您信赖有加,哪儿有人敢进您的谗言?”
两人客套寒暄几句过后,叶大人又聊起了闲话:“上回一品居一聚过后,下官一直想找机会带着犬子到相府上拜访,但奈何近日京兆府事多,还出了个逃犯。”
“什么样的逃犯如此狡诈,能在叶大人手下逃脱?”
“哎,是一名刚出生的婴孩!”
“一个婴孩怎会变成天牢重犯?”
“此事说来也奇,那孩子是被关押在天牢之中的一名女囚犯所生。”
怀有身孕的女囚犯不稀奇,但能在牢中生下孩子的可就奇了!
天牢是什么地方?连身强体壮的江洋大盗进去就得剥皮拆骨,何况女子?
竟有人能在受训受刑期间保下胎,甚至平安生子,的确算是一桩奇事。
“那女子怀着身孕,辗转让衙差追寻了四月才被捕,肚子居然也没掉,此奇一。”
“她七日前的夜里说腹痛要生产,没人拿她当回事,本以为是难产要生出死婴来。本就是要砍头的女囚,死也就死了,没人替她找稳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是活的!此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