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重是怕一开口会把面前这个小豆丁给吓走,因为他实在长了一张不讨孩子喜欢的脸。
目似铜铃,竖粗眉,长年待在边关让风沙把脸吹得又黑又糙,每次回京都能把自己儿子吓哭,更别说人家的小孩了。
看这小豆丁身着讲究,白嫩如雪,一双眼睛清澈闪烁,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一会儿哭起来,他怕是有嘴解释不清,又要得罪人了。
屠重正打算趁她没来得及哭,赶紧离开。
“叔叔,我刚刚谢谢你了,你听见了吗?”
小豆丁追上来,笑嘻嘻跟他并肩走。
屠重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头望着这仅三尺高的豆丁:“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不怕呀!”俞佟佟眼睛笑成了漂亮的月牙。
“我爹爹也是坏人。”小崽子在心里说。
屠重还是第一次见有小孩子愿意跟自己亲近,而且是个如此娇巧粉嫩的瓷娃娃。
俞佟佟一笑,他心里就柔了,不过嗓音挺起来依然粗犷就是了。
“小丫头,你真不怕我?”
“不怕。”
“那你能多叫我几声叔叔吗?”
“叔叔蜀黍数数属鼠……”小崽子古灵精怪,摇头晃脑。
眼睫弯弯,如月牙。
屠重看着她,挠头傻笑:“嘿嘿。”
他这人就是吃了长相的亏,其实是个爱打抱不平的软性子。
可惜世人大多以貌取人,他往街上一站看着就像拦路抢劫的。要是有强抢民女的行径发生,他一冲出去能把强盗跟苦主都吓得四散奔逃,从来就没体验过被人拉着感谢的滋味,更别提有姑娘以身相许。
他这情况,可以说是跟俞佟佟完全相反。
屠重属于一心想往好人堆里扎,但会被大家排挤嫌弃的那种。
而俞佟佟属于长得太过无害弱小,所以相府里的人都逮着她欺负,也是受排挤的。
两人虽然年龄相差大,但是一会儿功夫竟也忘年交似的聊上了。
“叔叔,你手里拿的什么?”
“斧头。”
“好大呀,可以让我摸摸吗?”
“这东西危险,我拿着给你摸背面吧……这个斧刃沾过太多血,一会儿我还要用它砍掉一个人的腿呢。”
“啊?!”俞佟佟吓得把小手缩了回来。
屠重忙解释:“不用怕,叔叔砍恶人的腿,不会伤害好人。”
他今日来太师府,是因为听说俞相也来了。
没错,屠重今天就是来砍俞中天的腿来着。
别看他人高马大,此刻毫无尊卑跟个小孩子蹲在地上说悄悄话。
屠重的身份是皇上亲封的镇北大将军,乃朝中重将,戍守边关十余年。
他脾气暴躁耿直,好打抱不平,此次回京恰好闲来无事,听人说了俞相对冯太师所做的恶行,便提着斧头找来了。
屠重自己大字不识,因此最敬佩读书人,冯太师可是先皇的老师,德高望重受人尊敬,怎么受俞中天那样的小人欺负?
俞氏蛊惑皇上,无法无天,朝中其他人都不敢跟他作对。
但屠重可不怕他!
他今日来就是替皇上肃清乱臣贼子,还冯太师一个公道的。
然而他却不想想,这话怎么会无缘无故传到他的耳朵里?分明是有人要利用他急躁又好打抱不平的性子给自己报仇。
俞相不是喜欢借刀杀人吗?那冯太师活了八十年也不是吃素的。
屠重有勇无谋,但却是不可多得的打仗好手,武艺高强,战功赫赫,深受皇帝喜爱。
奸臣对上武将,轻则两败俱伤,重则你死我活。
这可是冯太师集三千门生想出来的主意,反正无论如何俞相今天都得留下一条腿在太师府,休想竖着走出去了。
另一头,俞中天已得到了这个消息。
听说屠重今日也来了太师府,他立刻嗅到了大事不妙的气息。
他当机立断,打算先溜为敬。
谁知道刚走出太师府正堂,就跟院子里的屠重撞上了。
不过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家小崽子会被这头倔驴牵着?
两个人还有说有笑一派十分亲切的模样。
俞相:“……”
屠重:“奸贼!哪里走?”
屠将军感觉自己手中‘上斩奸臣,下斩刁民’的战斧已经饥渴难耐了。
“屠将军,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不必一见面就动兵器吧。”
“少说废话,奸臣人人得而诛之!啊啊啊……纳命来!“
屠重干嚎了一嗓子,然而他手中的斧头却迟迟未劈下去,腿突然被人抱住了。
将视线收回向下看,是一个软糯糯的小人。
屠重想把俞佟佟牵开,刚开完嗓子又放柔了:“你先到一边去,我怕伤着你,等叔叔打完了坏人再陪你玩。”
然而小崽子只是撅着嘴,眼眶快速蓄满晶亮。
下一刻突然爆发,‘哇哇’地就哭出了声。
“…不要打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