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菀不置可否，小曲便扯过了麻绳，利落地剪好，看着麻绳的长度和粗度，确定不足以让人造成伤害才松了口气。

余菀取过那截麻绳，在左手腕上缠定，又拉好中单的袖管盖住手臂上的一块紫红。

距阿婆离世已经超过二十七个月，小曲小令不再给她备素衣，倒是素菜依旧有所供应，这该是连奕的命令。

孝期虽过了，可阿婆的骨灰还在石佛寺里，即便有神佛庇佑，却到底没了她生前“回长安”的执念。余菀尚未完成此事，又深陷泥淖之中，心中五味杂陈。大约是方才哭累了，此时她再想哭竟没了泪水。

她没了素衣，就只能用这根麻绳继续给阿婆守孝。

不是她倔，只因这是能让她略微平静下来的唯一法子了。

余菀摸着土黄色的剌手的麻绳时，忽听屋外有响动，便不可控地打了个抖，随即警惕起来，抓着被衾一角焦急地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小令扭身跑出去看，李述已经领着两个衣着鲜亮的女子过来了，每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婢女手上提着两三个包袱，看上去像是行李，其后更有苦哈哈抬着坐卧物件的男仆。

小令当即一懵，小心询问道：“李管事，这是……？”

李述飞快地道:“这二位是郎君新收的人，要同你们娘子一起住。”

小令不大喜欢余菀，可却愿意让她独自占了这大屋子，便是她和小曲出入也方便，如今倒好了，一下子多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人和余娘子一样，是侍妾的身份。

今后的日子，该是不好过了吧？

来了新人，这屋子里的装置就要重新归置，余菀的一应物品也要挪位置。此时她身上再酸再疼也不得不爬起来，白着一张脸，没精打采地看着进来的几个人叽哩哐啷地忙前忙后。

李述给她赔笑:“余娘子多担待，马上就好。”

余菀也不应声。

李述心说：这余娘子看到这情形是伤心到后悔了吧，早知如此就该安安分分地侍奉他家郎君啊。

他才认定余菀有了这悔意，便听那有气无力的人唤了声:“李管事。”

李述以为她要说好话，谁知他细听那软绵绵的声音却是:“既然这屋子里来了新人，我想着，眼前这张大榻便碍事得很了，还是烦请李管事帮我换回我前些日子用的那张小的吧。”

她看着那张大榻，那震荡疼痛的场景就冷不防地往脑子里钻，换回那张又小又硬的榻，再赶上连奕过来，他势必看不上，那样，他便会去那二位花枝招展的女子榻上了。

李述听罢，嘴角抽动了两下，终究是借口夜深了，换小榻一事改日再说。

余菀就不再言声了。

那俩从歌妓荣升为连奕侍妾的女子，一个叫杜鹃，一个叫黄鹂。这俩人平日就得老夫人欢心，如今半夜被告知搬来连奕院中，个个欢喜到困意全无，早盼晚盼，终于盼来了这一天，老天开眼，她们的福气来了。

李述瞥一眼紧抿嘴角不让笑容溢出来的二位新侍妾，再瞥一眼垂着眼无悲无喜的余菀，就不大懂他家郎君的心思了，不是喜欢安静的么？怎么忽然间对俩歌妓来了兴致？

收房便收房，最让李述头疼的是，明日他要怎么去给老夫人回话。

翌日老夫人起身，没有琢磨出恰当理由的李述，在老夫人跟前弯着身叉着手，言简意赅地说昨日有俩歌妓得了大郎喜欢，已经搬去了大郎院中。还解释大郎要忙公务，天刚亮便去了治所，并非有意不给老夫人请安。

连奕平日里忙碌，老夫人知道，请安这事他心里有数就行，不必非得本人过来。让老夫人大为不解的是，她这长子原先单着不要女人，这才过了多久，院子里一下子就有了三个女人，那两位还是夜半三更搬去他院子的。

转念一想，不过是又收了俩侍妾，随他去吧，免得她多说话，日后他将这三人都打发了，一个女人都不要还扎在节帅府里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

老夫人这关算是过了，李述皱着的一颗心平整了些。然而想到那余娘子一个人已经够他说尽好话打圆场的了，如今又添了两个人……得了，往后这清静的院子势必热闹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