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她还沉浸在那种梦境般的美好中。
“你们说,那些人是不是疯了?十几二十块钱一件的衣服,像是不要钱一样,至少订100件以上。”赵雨洁捂着胸口,肩膀微颤,笑容异常明媚。
葛小瑛跟着笑起来:“是啊,尤其是那个港商,每款衣服订3000件,一共21款,就是63000套,啧啧,真是大手笔。”
严向凤撩了撩散落在眼前的碎发,下巴一抬,“那还是因为咱们当模特的表现好,你们看看别的服装厂,谁有咱们销量高?那些采购商们,眼睛恨不得黏在咱们身上。”
说完,她觑了眼正在擦头发的秦秋意,话风一转:“当然,最主要还是咱们小秦老师的功劳。无论是服装设计,还是训练模特,小秦老师劳苦功高!”
葛小瑛和赵雨洁“噗嗤”一笑,“你这马屁拍的真够响的。”
严向凤甩了甩头,头上的毛巾包一下子散开,头发凌乱地披在肩膀。
她不紧不慢地重新把头发包好,继续说:“我这个不喜欢虚伪客套那一套,只会说些大实话,真的。小秦老师,你要相信我。”
把手里的洗漱用品往严向凤怀里一堆,秦秋意点点头:“爱说大实话的严向凤同志,请你帮我把东西拿回房间,我去找钱副主任和马主任,商量点事情。”
“没问题,我的荣幸。”严向凤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夸张的骑士礼,把几人逗得大笑不止。
秦秋意心情大好地弹了严向凤的脑门一下,琥珀色的眼眸中流光溢彩,饱满微翘的唇瓣勾勒出一条极其优美的弧线。
找到钱杨和马昌盛的房间时,两人正笑呵呵地喝着小酒,一人手里一把花生米。
“小秦同志来了啊,要不要喝点?”钱杨眼中带光,翻涌的热烈情绪依然没有平息。
秦秋意摇了摇头,“我到明天才正式成年,就不喝酒了。”
钱杨一愣:“明天是你生日?”
“那咱们明天可得好好给小秦同志庆祝一下,就当我和钱副主任提前给你办庆功宴了。”马昌盛放下酒杯,掸了掸掉落在身上的花生米碎皮。
钱杨点点头,举着酒杯笑眯眯地说:“对,明天我们一起给你这个大功臣过生日,我去给你订个外国人喜欢吃的那种生日蛋糕。”
秦秋意见两人情绪高昂,便没有直接拒绝。
她轻轻一笑,用热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这次其实是来找马主任的。”
“找我?”
“嗯,”秦秋意神色变得郑重不少,“马主任肯定知道,一件服装能不能大卖,不仅跟设计出来的版型有关,还跟它的颜色、材质息息相关。”
“咱们纺织厂的设备比较陈旧单一,生产出的服装面料只有寥寥的几种,还有印染方面,颜色也太单调。”
马昌盛神色一黯,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可是国外新设备的引进流程,被市政厅那边卡得死死的,厂里也是没有办法。
“关于新设备,其实你们可以把目光往国内的一些科技公司看看,不一定从国外引进的,就是最好的。”秦秋意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整个八零年代,因为国家政策问题和腐败现象,许多地方政府掀起了“洋跃进”运动,大量引进国外落后淘汰的设备和技术,无底线地开放市场、引进外资。
也就是说,即使纺织厂能从国外引进新设备,大概率也会是已经被他们淘汰的设备。
花大价钱买落后的设备,实在不合算。
秦秋意粉嫩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杯壁,莹白的手背上几条浅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我来的目的,主要是有几款染料想要大批量的购买。”
现在的服装颜色,大多是正红、大黄、明紫等对比度和饱和度偏高的鲜艳色系。
秦秋意想多调出一些后世流行的马卡龙色系、莫兰迪色系以及冰淇淋色系的染料,这样颜色的衣服看起来会更高级一些。
她刚开成衣店的时候,事事亲力亲为,不仅要亲自设计服装,从面料的选择,到染料的配色也样样经手,对相关行业颇为精通。
马昌盛沉吟片刻:“纺织厂每年采购的染料都基本是固定的,如果要采购新的染料,需要递交材料申请,审核人员认可申请的可行性再上报给上一级领导,等领导们开会表决,超过半数的人同意,才能最终定案。”
“”她就知道这种国营企业办事的手续过于繁琐。
“不过,”马昌盛低头轻咳一声,“有些事情可以特事特办。”
无视秦秋意和钱杨诧异的表情,马昌盛扬起嘴角:“我在今天的一天时间里,亲眼见证了小秦同志的能力。无论是搞定展台的事,还是将服装卖爆的事,都让我十分佩服。所以”
他故意卖了三秒钟的关子,无声地笑了一会儿,“所以,我暂时代表纺织厂同意你的提议。你把想要的染料名称和数量写个单子给我,我们采购部去买。”
秦秋意弯了弯眼角:“谢谢马主任。”
“不用客气,帮你就是在帮纺织厂,而帮纺织厂就相当于帮了我自己,咱们的利益是一体的。”马昌盛看得十分透彻。
他以前并不属于任何派系,也不参与派系斗争,如今看来,是时候该站队了。
一个前途光明,一心发展生产的派系一个手段猥琐,一心搞内斗的派系,该选择谁,一目了然。
帮助秦秋意,就是他的投名状。
钱杨脑子一转,立刻想到了马昌盛是在站队,哈哈一笑搂住他的肩膀,右手虚握成拳锤了他的胸口一下。
“马主任,真是爽快人。”
见目的达成,秦秋意便退出了房间,留下两人继续喝酒。
昨天安排住宿的时候,因为只有四个女生,便给她们开了两间双人间,秦秋意和严向凤住在一起,葛小瑛和赵雨洁住在一起。
秦秋意回来的时候,严向凤正在泡脚,她手里拿着一本巴黎圣母院的法语原装书,书签随手放在床头。
本来想询问一下她对邓田志的看法,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
她们两个暧昧是她们的事,无论以后结局怎么样,都是自己的选择,跟他人无关。
严向凤出身好,又是留过学的海归,而邓田志不过生生自普通的工人之家,为人也有些木讷不够圆滑。
两人从家世到性格,差距太大,在一起恐怕困难重重。
秦秋意觉得,她还是有必要去提醒一下邓田志,这段感情注定艰辛,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你在看巴黎圣母院?”秦秋意端出搪瓷盆兑了些温水,仔细洗着刚才用来擦头发的毛巾。
招待所的搪瓷盆毛巾什么的都是公用的,看起来不太干净,因此秦秋意自己带了盆子和洗漱用品,哦,还有枕巾、床单、被罩。
她有轻微的洁癖,受不了招待所灰扑扑的床铺。
严向凤抬头看向秦秋意,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得懂法语?”
国人一般学俄语和英语的比较多,学法语的很少。
秦秋意点点头,用流利的法语跟严向凤聊了几句,严向凤把书签夹在书里,双手撑着床沿,乐颠颠地同她聊天。
“你的法语讲的真不错啊,感觉比我这个当过留学生的还要好。”严向凤叹息一声,拿招待所的毛巾擦了擦脚。
秦秋意沾沾自喜:“我很有语言天分。”
“”严向凤一噎,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娇柔温婉的秦秋意,缺少了一种国人独有的名为“谦虚”的高贵品格。
不过,这样的秦秋意,她很喜欢。
“我这里还有从法国带来的很多原文书,你要不要看?”严向凤献宝一样地从床底下的行李箱中拿出了几本书,“这次出差只带了这几本,下次我带你去我家看。”
秦秋意把毛巾拧干,擦干净手上沾的水后搭在晾衣架上,然后走到严向凤床前,挑出一本经典名著悲惨世界,躺在床上细细回顾起来。
书里的个别法语语法,和她学习的法语口语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次日
秦秋意她们又开始忙碌起来,不过因为叫进来帮忙的人多了几个,显得展台的位置太拥挤,差点转不开身。
正在秦秋意琢磨再去租半个展位的时候,她们隔壁展位卖箱包的老板笑眯眯地找上门。
“你好,我姓谢,叫谢诚,是诚心诚意皮包公司的老板。”谢诚态度放得很低,见人三分笑。
秦秋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皮包公司?”不知道是真的皮包公司,还是“皮包公司”。
谢诚并不知道“皮包公司”会在未来十几年内被冠上另一层含义,而是认真地解释:“嗯,是皮具箱包公司。”
“请问谢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谢诚神色有些忐忑,他咽了一口口水,声线不自觉绷紧,“我看你们租借了江美手工饰品的半个场地,连带着帮他们卖货。如果我也可以免费让出半个展位,那可不可以让你们的模特帮我带带包卖?”
秦秋意闻言,和站在一旁的钱杨对视一眼,后者的眼中充斥着兴奋,恨不得立马答应下来。
正愁展位太小,就有人送来了及时雨。
秦秋意用眼神压下钱杨要点头的冲动,而是走到谢诚的展位前,大致扫了几眼各种皮包和皮带的款式,然后叫来在皮具厂干过的邓田志,让他检查一下它们的质量。
等邓田志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后,她才走到展位后面,跟谢诚谈判。
因为是主动送上门的,所以谢诚直接承诺,无论秦秋意她们帮他卖出的皮包是多还是少,都不收展位费。
“我刚才看了一下,为了配合模特的穿搭,我只能从你所有的箱包和腰带中挑选出十几样来进行搭配,这个条件你能同意吗?”秦秋意直直盯着谢诚的眼睛,语气淡淡的,仿佛完全不在乎谢诚出让的半个展位。
谢诚被秦秋意一唬,差点以为自己“雪中送碳”,顺便谋取更大利益的打算,已经完全被看透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十几种也行,也行的。”这和他的预期差了不少,秦秋意光是昨天给范江带的货,就至少三十多种,让他十分眼热。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让秦秋意她们帮忙带货卖,本就是他有求于人。
更何况,皮具的利润可比小小的饰品利润高太多了。
秦秋意点点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仔细看,其中却能看到一丝丝暗流,似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谢诚摸了摸肉感十足的大肚子,正想琢磨琢磨她的笑容时,秦秋意忽然开了口:“谢老板,我们模特辛辛苦苦地帮你带货,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她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搓动两下,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陡然变成了精明市侩的商人。
谢诚:“”
本以为找了一个最好拿捏的谈判者,没想到这个看着好骗的小姑娘,居然是个千年狐狸精。
最后两人唇枪舌战,在钱杨目瞪口呆的视线中,达成协议:
1谢诚免费出让半个展位给南桥市第一纺织厂,而纺织厂需要借出模特帮他卖包。
2无论卖出多少订单,谢诚需要每天单独支付模特150元的展出费。
3模特展示过的皮包和皮带的订单,加起来如果超过50000元,谢诚需要将利润的千分之八支付给纺织厂,如果未超出,则不需要付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如一见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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