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迈出的瞬间,灵流波动停止,黑与白瞬间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澄净通透的墨蓝色天幕,弦月在脚下,海面却在头顶,他们倒着行走在云上,整个世界呈现一种怪异的和谐感。
他们仿佛独处在另外一个奇异的空间,整个人倒转了过来,所见所处都翻转颠倒,这种体验十分新奇。
程未晚精确地捕捉到了孟先觉脸上那一瞬间的惊喜,偷笑了许久,暗笑孟先觉这个小古板终于有了点人情味。
而孟先觉听到程未晚不自觉之中泄露出的低笑声,嘴角也渐渐翘了起来。
不知为何,就是心情很好。
永无岛非常奇特,花草竟与人一样高,而且色彩的饱和度很高,非常明亮,倒挂在天空之上,是有些人此生都没有机会看到的壮丽景象。
孟先觉的表情却逐渐变得凝重,他落下的每一步都要斟酌再三,仿佛走错一步,就要造成严重的后果。
程未晚瞥了几眼孟先觉凝重的脸色,识趣地没有打扰他。
永无岛并不大,他们只走一会便看到了悬浮在岛中央的天音邪曲。
天音邪曲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本册,唯一有些奇怪的便是周遭漂浮着一些若有似无的黑色雾气。
程未晚来了兴趣,悄悄把手探进雾气之中,发现手掌已经完全被黑雾遮盖,寻找不到踪影了。
可他将手慢慢抽出来,自己的手仿佛又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缓慢出现。
程未晚玩心大起,任孟先觉往前走,自己在那走不动了。
孟先觉感觉到程未晚惊喜的抽气声,心都软成棉花,他停下脚步,心中有了答案:“这是天音邪曲?”
程未晚立刻回神,警惕地外放灵力,在察觉到没有危险之后才回答他:“不错,带回去好好研读便可。”
孟先觉站在原地不动。
“不必担心,此处并无危险,永无岛其实是孟家先祖创立的一个禁制,仅做存物之用,你不必有顾虑……”
程未晚话还未说完,就见孟先觉撩起衣摆,肃容跪地,对着苍茫的天与地,实实在在地嗑了三个头。
孟先觉的脸庞隐匿在黑夜之中,程未晚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孟先觉心中多出了些压抑和无法缓解的沉重。
而这时的程未晚不会知道,孟先觉在磕下这三个头的那几个瞬间,内心经过了多少复杂的波涛汹涌,更不会知道,孟先觉在这无比熟悉的孟家功法与随处可见的孟家蛇形图腾之内,见到了举族人的不甘与无奈。
这是烙印在血脉和传承之中的东西,孟先觉在踏入永无岛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察觉到永无岛的不凡之处。
永无岛被单独割裂,恐怕只有孟家后人才能看出其中的玄妙之处。而孟先觉向天音邪曲走近的每一步,都是在用双眼记录着孟家祖先们遗留下的真意与向天抗争统御魂灵的力量源泉。
如此短的时间内他无法转化为自身所用,只好先全都记入脑海或存入灵府之中,回去之后再慢慢炼化。
磕下的三个头,一是为祭奠先祖,二是为证孟家不死,鬼宗不死,三是为证自己野心不死。
他凭己之力,一人扛下满族冤屈。
冤屈的魂灵终于消散,更沉重的担子却压在孟先觉双肩。
孟先觉在取下天音邪曲的那一瞬间露出一个说不清意味的笑。
他现在只后悔上一世头脑昏聩,固执地认为鬼宗不可长久,连天麓众相都没有看清,也不知人心冷暖,守着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剑修之路,走了一个惨死而终。却根本不知,他走上歧途之后,身后的路早已被血淹没,哪有后路可退。
而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明白,修者并无高低贵贱,也没有谁是天生就该死的。像他当年抛弃孟家少主的位子,一心求一个剑宗普通弟子的身份,现在看来,是再愚蠢不过的选择。
但这一次,断不会重蹈覆辙。
程未晚看见僵在原地沉思的孟先觉,轻轻出声提醒一句:“先觉,我们该走了。”
孟先觉骤然转醒,心绪渐渐宁静,他沉沉地应下:“好,前辈。”
孟先觉回到入口处,毫不犹豫地凌空跳下,高速落下之时,潮湿的空气霎时扑面而来,他的发丝全被海风刮到了脑后,露出一张坚毅的脸。
——而程未晚一声不吭,进行着紧张刺激的神秘商店刷新活动。
神秘商店刚刚刷新,他瞥了一眼,发现并没有避水珠,只好用积分硬刚。
定理一,欧非守恒定律证明,没有永远的欧皇,也没有永远的非酋,如果你一直非,那是你非的还不够!
终于,在又刷新了五六次之后,终于看到避水珠。
程未晚兴奋地瞬间点了购买。
孟先觉快要落入海面之前,忽觉刮来一阵潮湿腥咸的海风,他抬头,便看见一颗缓缓下落的透明珠子。
温柔的风将他和避水珠托举在半空。
程未晚像是考了满分讨糖吃的孩子,明明想得到夸奖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清了清嗓,故意压低声音:“先觉,避水珠。”
孟先觉听出了程未晚话语中的几分别扭和不自在,眼中现出几缕温柔的光,轻抿唇角,道:“多谢前辈,前辈帮了晚辈大忙了。”
只是不巧,他们已被风托举着到了死珊瑚群的正上方。
传说鲛人的领地有一块玲珑镜,镜中能看见所有肉眼而不可见的东西。
碰巧孟先觉低头,就在这一刹那,他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看到了一银发红瞳白衣的少年,曲着腿坐在虚空上,单手托腮,冲着他轻笑。
同时脑中传来熟悉的话语:“不必多谢。”
孟先觉愕然抬头,却只在自己的上方,看到了墨蓝的天幕和皎洁的弦月。
海面之中的少年,眼睛微弯,银色长发如瀑,流泻在肩头,一眼便是无双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