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来,在地主家做丫鬟那一节,是因为她被地主老头子看上,才十几岁就要被那老头压,还是地主老婆泼辣,将她做主送给自家一户穷的叮当响的汉子做媳妇。
摔断腿那一节也有,婆婆将她高价卖给城里卖布生意的老头也是真的。
真真假假,九真一假,听起来寻找破绽就没那么容易。
越氏从她面子上看不出什么好歹,心里想着刘象书信写的话,“听扬州的大人们说起,这种情形,不是权贵人家,那么大抵是‘犯官之后’。”
实在叫人心惊胆战。
然而听叶玉杏这样说来,只怕她那犯官老爹,作案当在二十年前,都是上一位皇帝的事儿,加上叶氏一介孤女寡妇,都再嫁两回了,显然不会连累到如今的刘家。
越氏忖思了片刻,便说,“你来说说布店老板的事儿。——大约你不晓得,自你那段日子在麻婆手里‘待嫁’,那布店就一日不胜一日,前儿我派人去街上买针线布头,那家布店不知何时悄悄关了门,一家老小回乡下种地去了。”
其实这都是刘象刻意给人家挤兑的,就是为了给六娘报仇。
叶玉杏吃了一惊,明显不知道这回事儿。
越氏看得心里感慨,刘象这个混账,竟然也有真痴情的时候,办了这么大一件事儿,却不叫六娘知道,去感激他爱重他。
叶玉杏支支吾吾地说了她在布店家,怎么“克夫”的事儿:“那个老鳏夫五十多死了老婆,还想娶新娘子过门,想是春风得意。正头日子那天,和前来恭贺的亲朋好友喝了许多的酒,晚上上楼来要与我洞房,谁想酒喝多了,不留神踩空了台阶,一仰头,倒着从楼梯直挺挺栽下去,仵作来了说人扭了脖子,当场就没了。”
越氏听得心惊肉跳,“当场就没了?”
叶玉杏就怕她心里忌讳,可话说到这份上,她已经尽力描摹,只能硬着头皮道,“没了。自此以后,我虽然在布店里住了下来,成日里给他们做尽了活,然这个克夫的名声,就被家里掌舵的便宜儿子宣扬出去。
我克夫的名声在外,就算有一些颜色,那些来布店买卖的人忌讳着,都不会对我怎样,直到有个汉子来店里搞事儿,自己喝醉了却在护城河里淹死,叫我又出名了一回,也叫我进了大堂,被卖到麻婆那里。后来有个行走的商人姓卢的买了我,将我送给了大官人……”
“什么?!是把你送给刘象那厮?!”
越氏震惊,随即大怒,拍着桌子,“这个混账从我兜里拿走了一百两银子!骗我说从商人手里买来的,还陪上了我一个心爱的丫头!这个千刀万剐的混账玩意儿,看他回来我不宰了他!”
叶玉杏借着这个机会,躲过了一番审查。
待刘象回来,高高兴兴去越氏屋里献宝,把从扬州带来的礼物全都搬到越氏院子里。
然而越氏冷着脸揪住他耳朵,将人提溜进屋子,沉声逼问,“你实话说来,六娘进府,你给了那商人多少钱?我给你的一百两,你都用来买叶氏进府了吗?我怎么听说,那卢姓商人,如今是你的二哥了对吧?他可是一分钱没要你的,你们两个一人一手倒换了两个小娘子才对?!”
刘象大怒,“什么?他一分钱没要?天杀的老大哥从我手里拿走了五十两,说是要给二哥的好处!果真没收钱?我去找他算账!”
说罢,刘象气愤愤出门找人去。
越氏气得扶额喊痛,颤抖着声音对丫鬟道,“这个家不得这混账败完了事!我怎么嫁了这么个东西!”
她娘家原先也是千户,自她老爹因病做错事丢了差事,家里一日不如一日,为了给老爹治病,她下嫁了刘象做个填房。
这混账倒是把家里的银钱都交给她管着,不论她怎样贴补娘家都不嫌烦,可这混账怎么就这样大年纪了,还不懂事!
越氏在屋里坐着生闷气,她的陪嫁嬷嬷想了想,劝道,“大娘子不如叫来六娘说话?那位看着嘴里蹦豆子似的,大娘子问什么她说什么,可回头想一想,她什么也没说。叫老奴来看,这位可比那七娘难对付多了。”
然而这嬷嬷与越氏不能心灵相通,不晓得越氏心烦何事,也就拍不到马屁上。
越氏谁也不见,回屋里上床躺着睡去了。
晚上,刘象与几个兄弟喝得醉醉的回来,说什么话都打着舌头不清不楚。
越氏气得没办法,把正屋都给他,而她自己避去二娘屋里睡觉。
二娘贴心服侍了大娘子一个晚上,她自己熬得一双黑眼圈,第二日让四娘瞧见了,转身就与六娘笑话二娘。
待到刘象终于醒来,左右摸不到大娘子,心道一声“糟糕”,连忙爬下床找人。
越氏已经在正屋里吃完了饭,见他起来了,叫人重新造饭送来,其余几个小老婆都在旁边做针线,或者说话。
刘象唉声叹气坐到越氏旁边,把脸搁在她脖子肩膀上,伤心道,“我那个大哥咬死了说五十两没错,然而我是先找了二哥的,他当真一文钱都没拿。这是什么世道,连结拜的兄弟都骗。哼,等我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