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学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叫后勤科长汤佑荣来一下。她决定不等郝明光考虑的结果,“丰味餐厅”必须收回来,这件事情就让汤佑荣去办。她清楚地记得,郭永诚当年在厂里当书记时,死活不让她顶替退休的刘冰出任办公室主任,而且让自己的远房侄子郭峰的老婆方曼承包餐厅明摆着有假公济私的嫌疑,他跟方曼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偏偏让那个女人来承包?
沈学坚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每当她内心烦躁情绪的时候,就喜欢抽两口烟,她知道一般人认为女人吸烟不太好,但她不怎么理会。此刻办公室没别人,她狠狠吸了两口,将烟雾吐出。这习惯是从刘国钊跟那个相貌庸常的女人结婚后开始的,而且在寂静冷清的深夜孤枕难眠之际,她会吸得比较凶。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或许不太可能再恋爱结婚,即便有股烟味即便有一副黄牙,也无所谓。不过在办公室一般不怎么抽,因为她不喜欢不允许部下在自己面前吸烟。
后勤科长汤佑荣就是个十足的烟民,他嘴里那股浓重的烟味让她很是厌恶,现在汤佑荣已经不在她跟前吸烟了,因为汤佑荣是个很懂得迎合的人。当年自己跟他当同事平起平坐时,他大大咧咧地吞云吐雾没少呛着沈学坚,后来他们拉开了距离,沈学坚成了他的顶头上司,汤佑荣便从不在她面前吸烟,而且她还注意到他嘴里有一股口香糖的薄荷味,嚼口香糖是为了尽可能地消除烟味。她察觉到了这个男下属的一番苦心。
去年夏天,沈学坚下班后到竹溪地生活区的游泳池锻炼身体。这是她比较喜欢的一项运动,她听说游泳可以增强人的肺活量,而且可以保持身材,她对自己的曲线优美的身段颇为满意,穿上泳装傲然出现在人们面前时,她有一种充溢在脸上的自信与自豪,她记得当年刘国钊也曾用别样的眼光看过泳装的自己,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她知晓他那一刻内心的想法。在跟他谈对象那几年,她没让他跟自己有实质性接触,这方面沈学坚又是个观念保守的人。只是她没料到刘国钊等不到自己将美好的身体献给他那一天。
那天傍晚,沈学坚带着畅快的心情从泳池攀着扶手上来,迎上前来的是有着一头浓密卷发眉毛黑漆漆个子高高的后勤科长汤佑荣。他微笑着伸出手拉了她一把。沈学坚坦然接受并报以一笑,她知道对于刻意献殷勤的人要给予肯定,那样他们才会加倍来讨好自己。何况她也需要培养自己的人。厂长兼党高官郝明光来自三线工厂,可以说跟她毫无渊源,像他那种情况的人肯定要培植自己的亲信,从此人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判断,自己并非其准备拉拢的人选,跟他一起来自三线厂的还有设备科长侯跃明及其侯菲菲以及销售科长袁易祥,侯跃明接近退休年龄,侯菲菲资历太浅,袁易祥据说以前也是搞办公室工作的,这是一个有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人物不得不防呀。据闻袁易祥与侯跃明还是连襟。来自三线厂的干部容易习惯于计划经济那一套,创新思维匮乏但任人唯亲却是有可能的。
沈学坚在工业局当人事处长的姑父曾透露并提醒过她。姑父过去长期在沈学坚父亲手下工作,他的婚姻就是父亲当年一手撮合的。沈学坚的父亲是南下老干部,六十年代当过工业局党委副书记,这些年来沈学坚工作勤奋学习努力给人一种积极进取的印象,实际上她内心孤独而压抑,尤其是爱情夭折对她的打击更甚。面对一个刻意献殷勤的汤佑荣,她无法因为内心情绪糟糕而冷待对方,虽然汤佑荣满嘴烟味以及他那卑微讨好的神情使她非常厌恶,而且从泳池上来那一瞬间,她也敏锐地察觉到汤佑荣瞟向自己傲然挺立的胸部的目光,这目光让她产生了一两秒的憎恶,她深知自己的身体决不是这种男人所配得上拥有的。但沈学坚也知晓这个人是一枚好使的棋子,可以将他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发挥作用。
“沈主任,”汤佑荣走进办公室,他有点诧异地看一眼沈学坚手指间夹着的烟卷,鼻孔吸了一口室内浓重的烟雾。沈学坚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掐灭烟卷指指对面一张椅子,“坐吧。”
汤佑荣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沈学坚,对这个脾气有点孤僻的上司老姑婆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距离,这女人的心思不容易琢磨透,有时候对她亲近点反而会热脸贴到冷屁股上,这方面的教训他不止一次领教过。而且这个女人除了胸部其实也没什么看头。
“食堂二楼的餐厅当年承包出去是你办的手续吧?”沈学坚问。
“是的,当时是根据郭书记的指示办的。”汤佑荣谨慎地回答。
“承包快要到期了,你去跟方曼吹吹风,到时可能要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