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夜晚歇了。
研究所的夏夜很安静,这里远离市区道路,偶尔响起的鸣笛声暧昧又遥远,模糊地像是从梦境里传来的。
房间里很黑,但日向却很安心。
她能感觉到身边泷岛的存在。
“泷岛。”为了确认自己的感觉,她出声喊道。
“嗯。”
女孩子很快就给她回应,声音平稳而清醒。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这是日向第五次喊她的名字,喊完之后却又什么都不说。尽管泷岛没有任何怨言,语气也很平静,但日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泷岛的回答依旧很快。
日向转过头,想去看身边女孩子的神情。但房间太昏暗,空调闪烁的一点光芒只够照亮泷岛的轮廓。
沉默蔓延。
就在泷岛以为日向困了的时候,却听她突兀说道:“你知道景香吗?她这几天也没有来学校。”
“大概知道一些。”泷岛说道。
迹部景香涉嫌□□、教唆杀人,第二桩事件的杀人目标还是她,这些事甘露寺是知道的。昨天欢迎会上甘露寺和她提及景香已经取保候审了。
因为景香是未成年,本人又没有直接进行杀人行为,有的是想要讨好迹部家族的律师为她辩护,最后大概率不会坐牢,而是会进少管所,最多四五年就能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景香现在十七岁,出来时也芳华正好。
至于霸凌同学,只要直接的肢体接触没有造成重度伤害的后果,这种精神上的暴行很难从法律上去追究施暴者的责任。
甘露寺不由感叹日本现行法律对未成年罪犯处置太轻,语气颇为遗憾。
泷岛不置一词,她需要知道景香背后之人的身份。而且,迹部景香那种人,别说少管所,就算是社区服务也不会做吧。
案件还在侦办审理,而景香绝对不会服从在少管所悔改的判决。
至于泷岛打算怎么处理景香……嗯,泷岛想起迹部说的他会处理,决定姑且相信她的学长,暂时不插手这件事。
日向静待片刻,见泷岛真的没有接着说下去才出言问道:“她遇到什么事了吗?”
泷岛这才想起有些事她知景香知,但日向一问三不知。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日向用自己的家的势力也能查出消息,便三言两语将景香买凶杀害高桥,又将此事栽赃给她,最后借此教唆高桥母亲去医院刺杀自己的事说了。
日向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景香会这样……丧心病狂。
“她疯了吗……”日向低喃道。
……
泷岛看了眼日向,也许真的有这种可能。迹部景香既然与操纵人面鼠的魔女有联系,那她的理智不健康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泷岛并不意外景香行为的升级。携同学逼迫人到自尽,指使同学在校内拿美工刀攻击人,和教唆杀人的区别也并不大。只要不是自己亲手杀死别人,只在背后指手画脚,根本体会不到跨越那条线需要承受的压力。
“你打算怎么做……?”日向试探地问道。
泷岛沉默了会儿,反问道:“如果凡事都需要受害者自己出面处理,那现代司法体系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日向被噎了一句,顿时沉默。她是真没想到泷岛会这么说。虽然乍一听好像有些道理,这种刑事案件让政府机构去处理天经地义,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景香也许根本不会为这两件事受到任何惩罚。她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和更加有限的生活经历思考了三分钟现代司法体系存在的意义,忽地反应过来,现在说这个做什么?她只是要问泷岛对景香的处置啊!
听到日向的问题,泷岛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与日向讨论注定没有结果。
她确实想做一个人,但她做人时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好人。景香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这是一件公事,所以她不会插手。
但如果公权力不解决这件事,那这些事就会变成私事。
如何处置自己的私事,泷岛没有必要告知日向。
“睡吧。”她说道。
日向本来还有话要问,但困意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她没发现,在泷岛说完这句话后,窗外窸窣的虫鸣像是被关掉播放器一样骤然消失。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日向告辞去学校。她的运动服洗了晾在泷岛家,临走时她看了眼在朝霞清风中飞舞的运动裤,回头就看到泷岛站在桌前一手扶着腰往杯中倒水。日向脸上卷起潮红,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