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惹眼的是,楼道口聚集的一群大爷大妈见到生人,不约而同把目光移了过来。
沈倪几乎一秒就从他们眼里读懂了接下来劈头盖脸的问句。
小姑娘从哪来?到哪去?上几楼呀?找谁去?
沈家这么有钱,沈应铭总不会穷到把这套房子租给别人住。
沈倪确信302还闲置着。
她从包里摸出那串老旧钥匙,想先发制人躲开询问。
好在突然来了个电话,在还没成为茶余饭后消遣之前解救了她。
薛成俊良心发现,来慰问她到没到地方,有没有被人拐走。
沈倪肩抵住手机,费力拖起行李箱往楼道里走。
半个身影刚隐没进光线里,脚下就猛地一停:“靠,这个楼连电梯都没?”
薛成俊安慰:“问题不大,不才三楼嘛。”
“问题很大。”沈倪顿了顿,说:“我现在如果出去,五十块钱找个人帮忙把行李提上去,可行吗?”
薛成俊还没回答,她自己先打消了想法:“算了,外边是群爷爷奶奶。我这也太不是人了。”
薛成俊:“……”
如果非要说,她不当人的时候太多了,数不过来。
譬如说。
薛成俊记得,初中那会儿,他的一顿胖揍只换了沈倪一顿麦当劳。
那时沈倪收集了季阿姨的头发、指甲屑,和另一袋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姐姐沈清的,软硬兼施叫他帮忙做个人亲子鉴定。
她一口咬定自己和沈清肯定有一个不是季容亲生。
这事交给薛成俊,他爸是院长,他妈在司法鉴定机构,不是难事。
何况沈倪还答应帮写一个学期的作业。
薛成俊问:“你做鉴定干吗?”
沈倪不想答:“你管那么多干吗?”
他想了想,试探道:“你和你姐姐确实不像。要是你姐真不是季阿姨亲生的,你准备怎么办?”
“那多可怜啊,我就当不知道。”
这是沈倪沉默许久后,给的答案。
后来得到的结果却是沈倪和季容无亲子关系。
沈倪拿到报告后没明说,但薛成俊看她比纸还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再后来薛成俊果然没逃过爸妈的一顿揍。
知道沈倪去找她亲妈以前的住处。
薛成俊这边除了远程加油,什么都做不了。
就听着手机里砰一声,乓一声,惨绝人寰。
最后终于消停了,他问:“到了?”
沈倪拿起手机:“是吧。”
“吧?”
她喘了好一会儿,说:“连个楼层数都没,没数错的话就是了。”
沈倪没管电话那又说了什么,借着天光去看那道防盗门。
外面一层纱门,里边是木门。
是很多年前的旧款式,锁眼有锈斑,但外层出乎意料地很干净。
她深吸口气,先试了试手里那把铜色钥匙。
锁眼好像小了,插不进去。
“不会锈透了吧。”她低头弯腰,研究了一会儿还是不行。
手里的钥匙换到第二把,这次连锁眼形状都对不上了。
千里迢迢从京城到这,和亲爸吵了架,闷头坐了回体验感非常不好的绿皮车,拖着行李箱哐啷哐啷穿街走巷,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破几把钥匙开不了破门?
沈倪心里囤满了气,抬腿砰一脚踹在门框上。
不锈钢门框发出刺耳噪音,乒乒乓乓砸出好几声回响。
她气不过,又想摔钥匙。
这时楼道里隐隐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中间一个停顿,然后就没了声音。
夕阳灿辉从拐角处的窗户口铺了进来。
沈倪偏头,从光影交汇处看见了半隐于晦暗中的宽肩窄腰和一双大长腿。那双腿拾阶而上,最后停在自己身后。
沈倪这回清清楚楚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男人身上是简单的白T、运动裤。发梢还残留着濡湿。
应该是刚运动完回来,T恤微微贴合在身上,露出完美的肩胛线条。偏偏这种最日常的装扮,被他穿出了与众不同的气质。
楼道天光把他的下颚线条照得清瘦紧致,与冷峻眉眼融合到一起,有些移不开目光。他望过来,眼底幽暗得像一潭深水。
在那潭水里,几乎湮灭了所有能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很沉,很寂,看不到底。
电话那头,薛成俊还在持续喂喂喂。
电话这却陷入了死寂。
沈倪抿唇看着面前的男人越过她,一言不发掏出钥匙,然后利落地开了门。
再然后,砰——
防盗门摔出的风扑了她满脸。
沈倪还没从烦躁和震惊的情绪中转圜过来。
突然听到门里又有了响动。门从内被打开,那个男人垂眸看她,黢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随便踹别人家的门不是什么好习惯。”
砰——
门风再次扑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