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样的生命才能算是高贵呢?对于不同的物种来说他们的想法都是不同的。异能者觉得自己比普通人要高贵,恶魔觉得自己比人类要高贵,诅咒觉得自己比咒术师们要高贵一切都是不定的。
夏油杰的家人们笃信着咒术师比非咒术师要高贵。他们相信着夏油杰一定能给他们打造一个属于咒术师的乐园。在那个乐园里,将不会有咒术师因为自身的特殊性而被他人打骂折磨,所有人都会拥有幸福的未来
这是菜菜子与美美子的想法。那么五条凛又是如何想的呢?事实上,她的确没有答案。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咒术师,她对于目前加入的这个大家庭的理念还是不太清楚。要问她憎恨人类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热爱咒术师这一身份吗?倒也不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成为咒术师的资质的她在得知自己也能像家里人那样成为咒术师,五条凛非常高兴。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她愈发觉得“成为咒术师”并不是她的愿望。比起每天都要与咒灵、与咒术师们战斗的诅咒师普通的学生才是她所期盼的。
想要从高中毕业想要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想要结交优秀的男朋友想要有可爱的朋友,想要找到一份普通的工作,未来想和爱自己的男人结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去和咒灵、咒术师战斗。
上一次五条凛差点就要死了。若非那名红发的少年剑士救场她说不定就要死了。
死一想到这个字眼,她就会无比害怕。混乱的青春时代里虽然也曾不止一次萌生出过“想死”的想法可说到底,那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真的要去死的话,做不到。
而如今自身的危险程度和以往相比简直可以说是直线上升。
不是人人都是五条悟的。
五条凛生在一个恐怖的家族里面,那个家族之所以恐怖就是因为诞生了那个男人。对方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的进度就被逼迫似地快速向前前进了。
像她这种分支的小鬼干这种事情,绝对是会半路死掉的。
五条凛想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一定要尽早离开诅咒师这个行列。和夏油大人说说可以吗?
菜菜子与美美子十分信任夏油大人,她们称呼对方为自己的救世主。可是五条凛却觉得那个男人好怪,哪里都怪。她曾经以为,和那个五条悟是同学的他,一定也是个看不起别人的疯子。可是呢可是呢
五条凛说不出来。
好奇怪。
那个男人,无论如何来看都很奇怪。
正当她靠着墙壁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合作伙伴到访了。前来的是来自“万世极乐教”教主的使女,白鸟樱子。那是个年轻的女人,每次出现的时候都笼着一层黑布似的斗篷。万世极乐教的教义是最近刚刚兴起的宗教,他们的教义是让人们摆脱地狱、前往极乐世界。他们认为,无论是怎样的人、即便是罪大恶极的坏人也能够得到救赎,也可以顺着菩萨垂落下来的蜘蛛之丝前往人人向往的极乐的天堂。
“人们来到人间,是为了经受苦难而成佛的。苦难只不过是必经的一环小小的阻挠,度过那些灾难,人们方可看见天堂的大门。”五条凛之前曾经与那名教主打过一个照面,那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白橡色短发的男孩。他看起来没有几岁,听说是前不久才发觉自己拥有“救世”的才能后,被他的父母推举到了这个位子上。他的父母翻阅文献,最终发现了在过去的时代里差点被岁月淹没的这个宗教万世极乐教。
那位年轻的教主,有着无比纯洁的白橡色短发,失明的双目里总是会因为听见人们的哀嚎而流下眼泪来。五条凛只觉得对方真怪,大家总喜欢拿这些小孩子来作把戏。就像电视上一样,只要给的够多,小男孩也能够成为赫赫有名的灵媒。
但就是那样一个以小孩子为首领的宗教,与夏油杰所开办的宗教事实上只是将星盘教更换了名字联合了。
那样的教派能做什么呢?那样子年幼的教主能做什么呢?
一想起那个失明的孩子脸上所带着的和蔼的笑意,五条凛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小孩子啊。
“菜菜子,夏油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五条凛左想右想也觉得不太舒服,她真想立马把那件事情说清楚。
浅发丸子头的女孩还窝在沙发里发自拍,“夏油大人不是说有什么看中的人吗?估计是去找他们了。找到了应该就回来了吧。”
菜菜子的姐妹美美子点了点头。
五条凛吞咽了一下口水,最终只从口中发出了某种没有意义的哀叹声。
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外面传来了风的呼啸声。
大家都在这里,所以外面来的那个人一定是夏油杰。
“夏油大人!”菜菜子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她面带喜色,就像过去无数次迎接对方一样。夏油杰,是近乎她们父亲的存在。将她与美美子从仇视着她们、伤害着他们的人类手中救出的超级英雄,这就是夏油杰在她们心里面的印象。
然而。
但是。
从黑暗里走出的那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对方有着一张冷漠而苍白的脸,粉色的头发扎成了一根长长的麻花辫,耳朵边上则垂落着两束细发。眼睛是金色的,嘴唇则是淡淡的粉红色。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苍白的幽灵,是只会在黑暗中行走的罪恶之蛇。
而她拎在手中的东西
啊啊啊。
到了这种时候,女孩子只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具残破的身体丢下。那个时候,菜菜子刚好扑了过来,接住了那具身体。
“依照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来送他回家。”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将时钟的指针往回拨动的话,就会知道故事的起始了。
夏油杰说,为了改变这个陈腐的世界,需要他们的助力。
他所抛出的那只特级咒灵化身玉藻前,点燃了玛奇玛的怒火。
从与自己签订契约的六指宿傩那里抢来一次又一次的寿命,十年寿命叠加了五次。好不容易才从天元手中逃出的诅咒之王,没想到自己居然在物理意义上被别人拿捏的死死的。他咬着牙,想要对这个坏透了的、抢夺他一部分的女人施以惩罚,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他们两个曾签订契约,签订契约是屈服的表现之一。宿傩一想到这个点就想发笑,他到底是与什么生物签订了契约啊。
人类?诅咒?还是恶魔?
在过去,两面宿傩被称为最强的人类。在他死后,他被称为最强的诅咒。他与其他咒灵都位于特级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只有特级,而是咒灵的等级之中最高的则是特级。
他的实力是常人无法用那种下等的想法去揣测的。
先杀死咒灵、将咒灵粉身碎骨,然后就是去杀了那个化身为诅咒师的咒术师。有些咒术师依赖着自己的咒式而行动,在身体上付出的努力可以忽略不计。像冥冥那种先捶打了一番自己的躯体之后再进行咒式锻炼的人,几乎与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子弹可以造成一个小孔的伤害,而拳头则可以在对方的身体上打出一个大洞。从宿傩那里强行借来的厨刀一样的咒具上面覆盖着诅咒之王那邪恶的咒力,切割、粉碎、消杀匿形领域展开伏魔御神龛。
宿傩主动展开了自己的移动领域,将那个头上有着疤痕的男人留在了他的领域之中。在这片领域里,属于宿傩的那份力量将会无限增强。老鼠与黑鸦乌泱泱地来,简直就像是一片黑灰色的海洋。
“停一下。”玛奇玛说道。她用残破的手指撩起头发,手指上缺失的那部分借助从宿傩那里得来的力量完全恢复了。她的手指是那样白腻且细长,简直就像是什么伤都没有受过的公主的手指。听从着她命令的乌鸦与老鼠们又分别逃离开去,为这位摩西分开了“红海”。
玛奇玛站到了那个男人面前,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困难了。对方就躺在那里,像是一块砖头,一片草皮,像个垃圾一样躺在满是灰尘、落叶、鸟羽和鼠毛的地上。玛奇玛俯视对方,就像一位女王俯视她落败的敌人。她的呼吸声是如此的轻盈,就连鼻息里也有花香。
那个之前大言不惭而此时确实落败的男人,头上的缝合线掉了一半。一些血从他的伤口里淌了出来,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
玛奇玛脚下的那一小片土地就是她的封地。她的敌人也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夏油杰开始咳嗽,用那双锋利的眼睛如注视仇人般凝视着玛奇玛。他的手指动了动,看起来是想要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战斗或是逃跑,都无所谓。他并不是要为了比人冲锋陷阵直到死去的战士。
但是,那只手在颤抖之后却没有再动弹了。那双仇恨的男人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眼泪。
“玛奇玛,你可不要被男人骗了啊。”宿傩在那边笑,笑得像一个邪恶的男人。他的确是个邪恶的男人。
那一滴透明的眼泪从那双充满了憎恶的男人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那简直就像是一片雪花。夏油杰显然也怔了一下,他明明哭了,可是他却表现得那是另外一个人在哭。
宿傩摆了摆手,“是咒术哦。”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玛奇玛问出了令猫搞不懂的问题来。
“我想,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来着。如今占据他身体的是另外一个家伙。”宿傩其实一开始是没有看到的,可是刚才那些气息的泄露,让他注意到了这一点。有谁在一具尸体里面塞入了别的灵魂,而如今,灵魂与身体无法共感的二者,开始因此而发生了矛盾。
那滴眼泪,接连流下来的第二滴眼泪。
玛奇玛伸手,碰到了对方脑袋上那条缝合线。
请让我回家。
这是如同回荡在山谷里的余音一样的声音。
回家去。
他的家又去哪里了呢。
玛奇玛看见男人还在说一些类似于蛊惑的话语,说什么你很强大,我们绝对会创造出更好的世界来的。说什么你不也曾经受到别人的排挤吗?因为你天生的力量。他都不知道玛奇玛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比起诱惑性的劝说,玛奇玛觉得对方更像是在垂死挣扎。
但是对方脸上有那么一滴眼泪。
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