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的这些内心戏,赵嘉柔并没有看到,她只看到沈棠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激动不已,眼中热情似火,她吃了一惊,意识到沈棠一定是认出了自己,便朝胡宪身后躲了一下。 “咳!”胡宪念完了圣旨,并没有听到沈棠说“臣接旨”之类的话,他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看在沈大人的份上,再一次重复,“沈棠接旨!” 沈棠这才回过神来,他双手举过头顶,没有丝毫意外地口呼万岁,心甘情愿地接过圣旨谢恩。 他并没有怀疑,这必然是皇上准备将眼前这个装扮成小太监的公主赐婚给他,如若不然,公主扮成假太监来沈府做什么?公主肯定是来亲眼看看他的,他刚才的表现也非常好,仪表堂堂,气质翩翩,接旨之后从地上爬起来,将圣旨供奉到了中堂神龛之上,行礼之后,这才转过身来,“公公请入内,容在下奉茶!” 沈棠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看着胡宪身边的赵嘉柔的,他没有看错,这就是公主,故意将他踢下湖的公主,她当时必然是要引起他注意。 不得不说,公主成功了,她已经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必了!”胡宪很是不悦,沈棠总是打量他身边的小太监,别以为他不知道,才几天前,公主亲自一脚把沈棠踢进了送春湖中,难道说这小子,还没有被冻死?他一甩拂尘,掉头就走,赵嘉柔跟在他的身后,沈棠撵上来的时候,赵嘉柔狠狠地一蹬眼,把沈棠吓了一跳。 公主的性子很泼辣啊,不过,公主眉眼如画,就算性子泼辣一点,又有何妨? “金珠公主?” 沈棠被瞪得留住了脚步,他的父亲沈绰送公主二人离开,回来的时候口中叨叨地念着,他先是愣了一下,等一回神想到康王曾经隐约提过妹妹的闺名时,他不由得脸色都白了,“父亲,金珠公主不会是……” 沈绰抬眸看着他,父子俩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中找到了答案,沈棠不由得全身一震后退两步,“怎,怎么会……会是延和殿……” “住口!”沈绰环顾四周,好在此时,周围连个下人都没有,他边说边往书房走,“皇家公主不是你能够随便议论的,还不随为父进来!” 沈棠在父亲的书房里跪了下来,说得声泪俱下,“父亲,请成全孩儿与九公主,九公主如若对孩儿没有半点意思,她也不会一脚把孩儿踢下湖来试探孩儿,她今天又随宣旨的太监亲自来到府中,不过是想见孩儿一面……” “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沈绰抬手摆了摆,“无论如何,父亲都不会让你娶九公主,为父就你一个儿子,对你寄予厚望,你若是非要娶公主,若康王没有被遣往封地,为父还可通融一二让你娶七公主,如今,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为什么?”沈棠膝行两步,靠近父亲,“王贤妃当年是才貌双全,九公主您刚才应该注意到了,也是罕见的绝色,王贤妃年轻时才名远播,孩儿相信九公主必然被她教导得……” “那又如何?”沈绰对儿子一向严厉,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儿子居然就进了一次宫,还被九公主踢进了湖里差点赔了一条性命,现在依然对九公主念念不忘,他声音冷了下来,“王家当年盛极一时,被皇上满门抄斩,你在外休得再提王贤妃半个字,否则为父必然将你逐出家门!”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在祖宗神像前跪两个时辰,没有为父的允许不得出家门半步!”沈绰走到书房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你不想娶七公主,为父会想办法!” 沈棠松了口气,他想娶九公主,或许一时半刻没有办法,但只要他不娶七公主,他就还有希望。 无论如何,他不能先负了公主的一片芳心。且,七公主,如果康王能够封为太子,他或许还可以考虑,但康王已经被驱逐出京,乔贵妃犯了大错,他若娶七公主,沈家也会跟着蒙羞。 赵嘉柔没有看到沈棠垂头丧气的一面,也没有看到沈家如遭雷击的一幕,她有些失望,前往长春观的时候,情绪也有些不高。 胡宪在马车上伺候她,看在眼里不由得好笑,“公主为何事如此落寞?” 赵嘉柔存心要给沈家添堵,她撅着嘴,一副小女儿委屈的样子,“亏得我还为七姐姐在父皇面前讨了这么大的恩典,难道不是在给他沈家装门面吗?可公公您看看沈家,哪里有半分欢喜的样子?好像父皇赐婚是对沈家的羞辱!” “公主快别说这样的话,皇上听到了可不会喜欢。”胡宪忙拦住了赵嘉柔,“公主乃天之骄女,皇上赐婚乃是对他沈家最大的恩赐,他沈家岂敢拿大?待奴家回到宫里,必然要好好禀报给皇上。” “嗯!”赵嘉柔心里欢喜至极,胡公公乃是父皇身边最为信任的人,只要胡宪在旁边说一两句,父皇就会对沈家猜忌,就算这次赐婚没有让他们难受,只要埋下了这根刺,总有一天会给沈家带来祸事。 长春观里,完颜宗望一身齐人装扮,他在最大的三清道像面前侧身站着,背手而立,斜眼看着俯视众生的泥塑雕像,不是很明白,为何赵家皇帝会如此信奉这莫须有的,虚无缥缈的仙人之说。他只相信,这必然是上天要通过天佑帝之手来断掉齐人香火,转而由大金来统领这片江山的缘故。 完颜宗望不是第一次来长春观,他之前也来过,一向都是香火旺盛,但今天,整座道观没有一个游人,他问过了,宫里有贵人要来,至于是什么贵人,他没有打听,也不感兴趣。 如果说,这大齐还有谁能够引起他的兴趣的话,完颜宗望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娇弱的身影,她容颜如玉,美貌无双,在完颜宗望的眼里,她是上天派下来的神祗,是真正的仙人。 没有游人,完颜宗望便信手漫步,他随意穿过了几座殿堂,在长春塔前伫立的时候,远远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如同黄鹂清鸣,夜莺歌唱,山涧清泉之音,悦耳至极,他一下子就呆住了,放眼望去,隔着春日里娇俏的桃树枝头,看到了一抹清丽的身影,正在缓缓地靠近。 完颜宗望愣了一下,在赵嘉柔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前,他身形一闪,便晃入了长春塔的背后。 塔不过数米之围,浅窄的楼梯只容一人通过,且还是手脚并用才能往上爬,完颜宗望为了能够看清赵嘉柔,从一条狗都难得通过的窗口钻了进去,挤了过来,透过这边的窗户,偷偷地朝赵嘉柔看去。 “公主赤子之心,令贫道感动不已,这份孝心必然也能够感动三清道君,也必然会给公主一份神旨。”长春观观主一身道袍仙衣,到貌岸然,行走在赵嘉柔的身侧,顺着她的话说。 赵嘉柔的目光忍不住朝长春塔那边瞥了一眼,她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自己,以为不过是道观里的小道士什么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回答长春观主的话,“神旨,本宫已经收到了,这一次来,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感谢三清道君,还请观主领本宫去道像前行叩拜之礼!” “公主这边请!” 完颜宗望待前面的人走得远了一些,他才从长春塔里出来,跟了过去。 赵嘉柔行完礼,又捐了些香火钱,时间还早,她暂时不想回去,便在长春观主的陪同下去后山转转。她身边跟的内侍宫女也不少,还有胡宪在道观之中,她一时也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危险。 逛了约有半个时辰,在长春塔前面的桃树林里吃了一顿素斋,玉竹便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长春观主已经被她打发走了,她又把身边的人也打发了出去,只留了玉竹和如意二人。 一个打扮得极为显贵的中年妇人独自一人过来了,在赵嘉柔跟前行了礼,她笑道,“妾身是来还愿的,听说公主来了,便过来请安,万望没有打扰到公主。” 赵嘉柔忙起身请这妇人起来,“外祖母快请起,您怎么能跟我行礼呢?玉竹,你还不快扶外祖母起来,要是让母后知道了,必定是要罚我的。” 这妇人是皇后娘娘的亲生母亲,是博望侯夫人,赵嘉柔曾经在宫里见过这妇人,一眼便认了出来,她此时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位侯夫人前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她出宫前,皇后并没有跟她说什么,看来,皇后也必然是不全信她的。也是啊,她皇后那种在宫里浸淫了一辈子的人,若是这么容易就轻信一个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侯夫人待的时间不长,她说是请安,说了两句话便很快走了。赵嘉柔送她离开的时候,她和赵嘉柔握了一下手,赵嘉柔的掌心里便多了一点东西,她用手捏住,很快就滑向了袖口之中,望着博望侯夫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玉竹陪在她身边,并没有敢说话,直到一道人影从旁边的桃树背后现身出来,与她们只有三步远的距离对望着,并慢慢地走近,玉竹这才惊慌得尖叫起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