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蛋跟他老婆情深意笃,贺永安才敢涮他。
要不是隔着车窗,鱼蛋想直接撂倒他。
他俩只好互相挤眉弄眼,瞪眼示威。
鱼蛋忽然看了看四周,趁无人经过,压低声音,“我听我在人民医院的兄弟说,咱们滩城第一例确诊的新冠肺炎,那个阮X,其实就是阮力。”
他拿手机给贺永安看。
红字的滩城市最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通报。
所有的患者都被人名保护为姓氏+X
现有确诊病例23例(其中重症病例2例):
1. 阮X,男,47岁。因工作原因曾去过武汉,无同行人。后持续发热,已确诊为新冠肺炎,目前隔离于滩城人民医院,足迹及接触人员还在排查。
看着就像个平平常常的倒霉上班族,谁能知道这是滩城正霓集团的老板阮正霓呢。
阮力当年从滩城第一盐厂出去以后,就投奔另外一家后起之秀,摇身一变成了股东。没几年发了家,收购了正盐盐厂,又陆陆续续收购,最后成了滩城首富正霓集团老板。他早就改了名字,滩城人只知道他叫阮正霓。
除了当年的少数人,没人知道他曾叫阮力。
阮力这名字不亚于平地惊雷,在两人之间,隔着车窗炸响。
鱼蛋说完以后,音量提高,气势汹汹来了句,“活该,真他妈大快人心。”
他看贺永安没反应,愣了愣,试探着问,“你忘了这个人?”
贺永安当然忘不了。
出事的时候,他俩刚十八,浑浑噩噩屁都不懂。这些年阮力风生水起,他俩平头百姓,一个有老婆有小日子,一个跑车糊口,生活不好不坏。
这些年来他俩都没提过阮力,贺永安怔住罢了。
“他化成灰我都忘不了。”
贺永安骂咧时候眉峰上挑,耷拉的眼角提起劲,配上他刚硬的棱角和黑黄的皮肤,就显得有几分穷途末路的凶狠劲儿来。
半晌,他把手里饭盒放旁边座椅上。
贺永安又收敛了,目光瞥着座椅垫子上的线头,避开与鱼蛋对视。
笑得无所谓,“算了吧,他这种人。这么有钱,得了新冠能怎么样,死不了的。”
鱼蛋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
他还是恨恨地,“我操他妈的祖宗十八代,我现在开始每天烧香祈祷他早点被新冠整死。我怎么没发现新冠这么好,再肆虐点,让他死透。”
实际上他的电玩城被通知允许复工的时间,至少到3月9日以后,一个多月的租金和生意就这样打水漂,怎一个惨淡了得。
说这种话,不过是意气用事。
疫情当前,穷人能活着都不错。
贺永安敲了敲车窗,“恶人自有天收。你快回去吧,嫂子还在等你。”
滩城有一段儿沿海公路特别曲折,夜间行车许多司机没留意提示牌子,就给吓一跳。
270度的弯外加路边一块凸出来的险峻礁石。
据说是为了不破坏这块礁石,贺永安倒是熟悉,完全没减速就过去了。
边上路牌还刻了潮汐时间表。他早就倒背如流,看都不看。
前面路口似乎有几个走鬼的。
趁着晚上排查疫情的警车休息,准备沿街摆卖。
贺永安回过劲儿来猛踩刹车,果然,有个竟然是张远,还穿着那天那件衣服骑着个三轮,三轮后头放了几个泡沫箱。一路骑车泡沫盒还在一路淌水,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线。
贺永安兜兜转转又是正霓广场。
正霓广场还没完工,灯光不亮,到晚上只剩一块巨型光污染的LED屏亮着。值此时节,广告没了,就剩“请佩戴口罩”的疫情宣传。
他忍不住在路边停了车,抽起闷烟。
正霓广场的许可没批下来,亏他还以为是他投的举报管用了,没想到,是人家阮力得了新冠自顾不暇。从鱼蛋那儿传染来的幸灾乐祸感,很快被挫败感搅和得所剩无几。
好笑的是,他还以为鱼蛋过得挺好,只有他一个人喜欢漂在路上。
贺永安骂了句操蛋。
回头打了双闪,干脆蹲在路边,就着海腥味儿,把韭菜饺子往嘴里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