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前的老楼房一共只有六层,当初没有修电梯,莱家住在三楼。
楼梯间是声控灯,被两个人的脚步声惊亮,沉默的服务于夜归人。
莱莱爬着楼梯,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前面的唐思礼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恍悟她还穿着高跟鞋。
他两步走下来,转过去半蹲在她面前:“上来。”
她站着不动。
他扭头看她,戏谑着,“怎么,还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
她紧紧的抿着嘴,不想在仇人面前露怯。
他便又催她:“走吧,再晚下去,你爷爷真着急了。”
她这才垂下脑袋,期期艾艾,“我爷爷有高血压,我这身打扮……”
他轻笑一声,“现在知道担心了?当初你这么一身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
“当时,还穿着外套……”
“外套呢?”
“藏在酒吧外的垃圾桶边上,”她开始推卸责任,“要不是你强拽我,我不会来不及去取衣服。”
他无语。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街之隔的老军区大院。
唐思礼一手插兜,站在车门外:“你跟我一起上去换衣服,还是我带下来给你?”
“我才不上去……”她依然没有放下对他的戒心,两手环抱着胸口,防备的望着他。万一她跟着上去,进了他家,他反手锁了门,她可就是羊入虎口。爷爷可说过,唐家的老房子空了好多年。
他“嘁”了一声,“现在知道谨慎了?不去防着别人,倒知道来防我。”
他想着在车里时,他怕是把这个年轻的女孩吓的够呛,声音着意放温和,低声叮嘱:“关好车门,我五分钟后就下来。”
远处路灯的光打向高挑的青年,光明与黑暗联手,越发将他的轮廓刻画的棱角分明。他上半身只有一件白色的背心,胸肌和腹肌在背心下清晰显现,手臂上的线条更是不容忽视。
如果当时在车里,他真的向她行凶……莱莱不敢去想。
青年抬腿上了楼,她在车里发了一阵呆,透过车窗打量这个院落。
十年没来过,黑暗里,那些建筑只是少了光阴的眷恋,却依然驻守在各自的所在,没有多出哪个,也没有少了哪个。
她几乎能复述出哪里是卫生院,哪里是餐厅,哪里是训练操场,哪里又是小剧场。
每个建筑占地都不大,只服务于大院的住户。
抬头向楼上望去,她外公外婆当初就住在最近楼栋的五楼,和唐家是门对门。
市委大院和军区大院只有一街之隔,不到两分钟的脚程,她从小就在两个大院之间晃荡。
她妈妈带她出国时,外公外婆还住在这里。两三年后才因为工作调动搬去了兰州,把房子留给了她,说是她以后的嫁妆。
房子没有住人,自然是漆黑一片。另一个方向的唐家,此时已经亮起了灯。
光线照亮了阳台,阳台上没有挂晾一件衣服,显的空旷而孤独。
等了不止五分钟。
快一刻钟时,唐家的灯光熄灭,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唐思礼的身影被声控灯照着,将他送到了车边上。
他从洞开的车窗外向她丢进一团衣物,还带着浓浓的樟脑丸气味:“将就穿穿,大晚上也没地方去买。”
什么呀?她借着汽车顶灯展开衣物,是一身男式短款篮球服,上面还留着初中子弟学校的名字。
狗男人的衣服?咦~~~她咧着嘴用两根手指夹着就要丢出去。
他又丢进来两件,“还有我奶奶的旧衣服,你自己选。”
她看的真切,是很久很久以前老太太们最爱穿的背心和大裤衩套装。夏天夜晚纳凉的时候,一圈老太太坐在大院门口的黄桷树下,一件棉质背心,一个深蓝大裤衩,再来一把蒲扇,像一群俄罗斯套娃。
她丢衣服的手一顿。
和背心裤衩比起来,貌似她只能选他的衣服。
他递给她一个塑料口袋:“我的旧运动鞋,你凑合穿穿。”
她无语。
先不说款式,大成小船一样,她穿了还能走的动路吗?
他闷声笑了笑:“也可以先不穿,等你进家门的时候再穿着做做戏。你不是挺会演戏的?这你有经验。”
她听着他的话,怎么那么像在讽刺她。尤其是她今晚的戏份,演来演去也没办法杀青。
她确实有些担心爷爷着急了。
如果她没回国,这个时候,爷爷已经睡过一觉,正要进入第二轮的梦乡了。
她咬唇收回手,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声音极低:“你先回避……”
他探手从中控台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起打火机,顺手关了顶灯,站到了远处的避光处。
幽蓝的火光点燃了烟头,他深吸一口,烟支夹在两根指尖,缓缓吐出烟圈。
一时来了电话,是许助理,向他确认明天的工作安排和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