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勺最早的打算,是靠如意指直接找到朱厌。但如意指这东西,进了极涡就没那么好使了——能指出大概方位,却无法让她走进正确的凡世。
谁知她好巧不巧碰上了镰夭。
镰夭是南境叛贼即墨的亲信,他的出现带来了明确的信息。
第一,朱厌此时一定还在这极涡之中,只是不确定到底在哪个凡世。
第二,朱厌重伤,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第三,短时间内朱厌不会死,至少即墨目前还没有找到朱厌,否则不会大费周章对山虫下手。
第四,朱厌身边应该有人,出于朱厌伤势的需要,他们正在与即墨一系争分夺秒地抢夺山虫。
眼下镰夭死在了她的手上,婴勺本来可以保留前者的元神作为己用,但她还是把镰夭破碎的尸体整个留在了江疑所在的那条江里——不论是谁先找来,她都能顺藤摸瓜地找到朱厌的所在之处。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又来到了顾惜的那个凡世。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婴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明明已经和长渊一起借由轮回台回到了六万年后,怎么可能再回到这里?
难道极涡能把不同时间的凡世糅到一起?
这不可能,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
婴勺站在那画有顾惜面孔的通缉令前直冒汗,脑子快要烧干了。
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错乱了,要么错乱的就是她。
她正准备去确认这凡世的结界,却忽然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与此同时,鼻尖飘入一丝隐约熟悉的气味。
婴勺没有立刻记起这是谁的气味,本能蓦地回头,闪电般出手,那人却虚影一闪,再次来到她的身后,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婴勺再次回身,甩掉了那人的手,在看清对方脸的时候克制住了杀招——
“白檀?”
白檀仍旧穿着一身白衣,温柔而又有些苦涩地笑:“又见面了。”
婴勺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怀里的婴孩身上:“你这是……下崽儿了?”
她不是没认出来,只是在短时间内很震惊。
白檀怀里的居然是那一夜他们在青镜里撞见的小娃娃,大红的肚兜,光溜溜的屁股蛋。
那娃娃眼巴巴地瞅着婴勺,让婴勺觉得自己或许该再给他颗糖吃,再不济也得摸摸他那光屁股。
但她觉得眼下自己脑子实在不清楚,手里很想抓点什么东西来揉碎了。
白檀似乎察觉到她的倾向,默默把怀里那伸出双臂要抱的娃娃搂紧了点,道:“你很焦躁,为什么?”
婴勺盯着他:“你刚才躲过了我一击。”
白檀:“你心里想的不是这个,我看你方才似乎想飞起来。”
婴勺:“我他妈居然试不出你的深浅。”
白檀:“你在青镜里忽然被拉走,我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在遇险了。现在还能看见你真好。”
婴勺:“你什么来头?如今六界里我探不到底的掰着指头数不超过二十个,你居然没有名号?”
二人鸡同鸭讲一阵,白檀发现自己是绕不过她这个牛角尖了,塌下肩膀,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
“如果你不认识我和长渊,那就不重要。”
“我知道长渊是谁,六界大抵都知道魔尊的名字。但我没有见过他,应该也不认识你。”白檀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个白檀果然不是六万年前的人。
可这个凡世真的是六万年前的凡世吗?
婴勺看着头顶“宝积寺”金光闪闪的大字,和通缉令上明晃晃“顾惜”和“陈策”两个人名,扭过头,自己最开始在这凡世醒来时,睁眼看见的街对面巷子口的乞丐也是同一个,端着那日被婴勺踢飞的破碗向路人乞讨。
在这里,景王陈策尚未自戕,顾惜尚未渡魔劫,他刚花了两三年从报家仇未果的挣扎里平静下来,在学政修身养性,后来的一切即将要发生,却还没有发生——这里的一切都是完整的六万年前的样子,只有眼前这个白檀和婴勺自己是错的。
婴勺原本想去这凡界上空确认那道结界是否还在,但此刻稍微冷静下来,便知道不需要去看了。
这个凡世仍是六万年前的那个凡界,单凭长渊借轮回台往返的事实便可以证明这一点。但与这凡界连通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正常六万年后的时间。
所以,有两个谜题得到了解答。
第一,四境轮没有连通所谓的六万年前,外界的一切都是正常发展的。
第二,她先前的判断基本没错,四境轮并未连接更多凡世,三千年来,四境轮中陆续消失的人都先后来到了这里,只因此地始终深陷极涡,只有极少的人是从妄婆处寻得离开的路,更多的人是因为落在了涡结里,被带去了其他凡世。
而这些人应当绝大部分都还被困在极涡中,否则六界不会那么太平。
这其中就包括三个月前消失的朱厌。
江疑没有发现这里的异样,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六万年前。
其实除了她和长渊,根本没有人能判断出这个凡界的异常。
眼前这个叫白檀的也丝毫不知。
婴勺看着他,经过短暂的思考,她决定不向白檀隐瞒姓名:“婴勺。”
白檀:“我叫白檀。”
婴勺:“我知道。”
白檀摸了摸头发:“礼尚往来,只有一方报姓名,听起来怪怪的。”
“……我觉得你怪怪的。”婴勺再问了一遍:“你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