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门口的雪被白日里的僧人扫得干净,只有清冷冷的地面。
晦暗的月光从外面的天空晕下来,在门槛外的台阶上,投下了个长长的漆黑的影子。
影子迈进大殿门槛。
来人身形颀长,大夜里穿着五颜六色东拼西凑来的衣裳,唯独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格外显眼。
月光在那扳指上掠过,划出一道莹润的光。
一看便非凡界之物。
大殿正中央佛像如此金碧辉煌,却没能让来人多看一眼,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了佛前倒地的婴勺身上。
他迈出步子。
行走时风吹动衣裳,才能看出此人右边的袖子空荡荡。
他接近婴勺的步子很谨慎,一双眼森寒地盯住地面上的人,左手五指间夹着数枚青灰色翎羽,随时都能取人性命。
他的脚步停在婴勺身后两步,蹲下身,凝视着那具身体。
没有起伏,也无生气。
死了。
他胸中铜墙铁壁般的谨慎裂开一个小口,快意从浑身张开的毛孔中渗出来,反映在他的双眼中。
他要确认她一定死了。
他收起指缝里的翎羽,伸出手,缓慢地,穿过婴勺颈侧的头发,碰到了她的皮肤。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
掌下冰冷毫无生气的皮肤在他触碰的那一刻变得滚烫,金色的印迦结出,沿着手掌攀爬,迅速缠满了他的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印迦如烈火,捆绑之处将他的衣服和皮肤烧得焦黑冒烟。
“哟,好久不见,这么寒酸哪。”婴勺蹲在佛祖塑像高高的头顶上,俯视着因疼痛而面色狰狞的玉无更,“鸟人。”
玉无更抬头看到婴勺,终于露出了自现身以来的第一副神色——他咬着牙,眼中有恨意有兴奋:“你居然也出来了。元婴将军。”
婴勺没理他,将吃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核随手一抛,正正巧巧地砸到“鸟人”的头顶,弹出老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难怪这阵子不见你四处蹦跶,原来是早早地来凡界做缩头乌龟了。适应得不错嘛,衣服都会自己缝了?改日帮我也缝一件,花里胡哨的挺招人喜欢。”她蹲在佛像顶上,拍了拍手,“怎么,跟了我一路,出手就这点水平,怪令人失望的。”
倒在地上的“婴勺”身形虚化消失,那根穿透障眼法的翎羽依旧结结实实地钉在香案上。
玉无更不顾身上的灼烧,咧开嘴笑:“我还怕你在四境轮里死在别人手上。水平如何,我们试试。”
话音落下,从玉无更的体内向上迸射无数根坚硬的翎羽,同时婴勺向上翻身腾空,翎羽如刀刃般切过她方才所在之处,射穿了大殿高高的穹顶。
婴勺往房梁上落去,瞥了一眼那佛像头顶的划痕,“啧”了一声:“这大不敬的,你得遭报应。”
玉无更当然不理会她的废话,在将婴勺逼退的那一刻,他浑身张开翎羽,割断了捆缚,绳索带着金色的火焰落地,大殿中摆放的桌椅板凳骤然腾空,尽数砸向婴勺。
婴勺回敬的则是一道火流光,劈开当头砸来的香案,上面的果盘香炉粉碎,混着木块飞溅向四方。火焰切在玉无更的落脚处,砍入坚硬的地面,在石头裂缝中燃烧。
玉无更一挥手,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火焰压下,他窜身飞速接近婴勺,身后展开一扇翅膀的虚影——那翅膀展开约有五六丈宽,霎时填满了大半个明堂。
婴勺吹了声口哨。
自两百多年前被婴勺砍掉了一只翅膀,玉无更原本庞大的身躯顿时少了一半的威风,若放在他还健全的时候,两面翼展怎么也得撑破这幢庙。
“挺炫的。”婴勺评价道。
玉无更没觉得。
明堂内扇起妖风,几乎所有能活动的东西都被卷起,原本沉重的立在两侧张牙舞爪的罗汉像在飓风中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朝着婴勺抡过去。
婴勺才腾起身,足下的房梁便被罗汉底座砸断,那沉重的石像砸在墙上,给明堂豁了个大口。婴勺摆手,风换了个方向转,玉无更双翼的虚影一振,乱流卷着石像相互碰撞,如失序的车马。始终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佛祖金身像频频遭受摧残,总算在一次结结实实的撞击中侧翻,倒在了地上。
“不是我诓你,你这样真的会遭报应。”婴勺踏前一步,避开了当头砸下的巨大佛像,金色的火焰以她为中心盘旋而出,同时一道巨大的屏障自上而下猛地将玉无更向下压了一丈。
玉无更感受到热浪迎面扑来,意图将他逼出明堂,他单手在虚空中一撑,四方震荡,四根顶梁柱齐齐自根部断裂,他紧接着一抬手,房梁从正中央被打碎,大殿陡然震颤,房顶扭曲,眼看就要坍塌。
玉无更借位置优势,率先冲出大殿,单翼巨大的虚影却死死地挡在门口,将大殿正面整个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