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目光便这么对上了,姜一帆一愣,张了张嘴,急于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发声,垂下了头。
白栋无法淡定了,他冲下楼梯,拦住了例行公事的一行人。
“对不起,我能和他谈谈吗?我们之前认识。”他对走在姜一帆旁边的医生说,那是一名比白栋级别高不少的中年医生,姓陈,戴副无框眼镜,人看起来严肃平时也没有多少交流。
如果没记错,陈医生倾向妄想症范畴的辅助研究。
陈医生点点头,还算通融,带人往旁边让了让,但是仍旧看着他们。病人们也发出议论的声音。
白栋走过去,姜一帆不看他,两只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却不是多轻松的肢体语言,他肩膀绷得紧紧的,想把自己缩起来。
“我想、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白栋深吸了两口气,才把话问利索。
“我……我没办法跟你交谈。”姜一帆扭开头回避他。
白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不可遏制地捏紧了:“姜一帆!你看着我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一帆被吓得不轻,总算正眼看他了,但还是抖抖索索地说:“我没办法、也不想跟你交谈。”
白栋简直想上手掐死对方,又急又气,这让等在一旁的陈医生不耐了,走过来拍他的背:“与其问他,你怎么不想着先来问问我呢?”
姜一帆看向陈医生,满眼敌视。
白栋眼都不带转,只是坚定看着自己的朋友,默默告诉自己沉住气,才再度开口:“姜一帆,不管你说什么的我都会认真听,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谈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
“我想帮你啊。”
姜一帆还是没有回答他,白栋颓丧地放开对方的肩膀,旁边的陈医生露出了微不可查的得意神情,扬了扬下巴,示意护工把姜一帆带到病房去,然后对白栋说:“跟我来吧,姜一帆从主楼转过来的时候,那边的刘主任就跟我打过招呼了,说你俩以前是同事,这种事冲击挺大,要我也照应着你点儿。”
白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刘主任是他刚来的时候,在主楼带他的前辈,没想到人还记得自己,顿觉感激。
陈医生把白栋带到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给他看了姜一帆的诊断书。
“差不多半个月以前,姜一帆就开始为他负责的病人掉包药品,把利培酮换成了维生素,远方开始注意到他负责的病人情况急剧恶劣的时候还根本没把事情联想到作为医生的姜一帆身上,所以耽误了对姜一帆的治疗。”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双手交叉着坐在椅子上:“他负责的那位病人有非常严重的妄想症,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像搞传销似的抓着人家灌输那‘世界虚假论’以及‘大脑欺骗论’什么的,以前跟他同寝的病人有过被他灌输成功的先例,但还从来没有医生被影响的例子,简直荒谬。”陈医生牵嘴角摆出个嘲讽的表情。
“你是说姜一帆?”白栋不确定地问,事实上他已经在祈祷事情不是朝着这显而易见的推测而去的。
“没错,姜一帆相信了那位妄想症患者编的故事,并且他还一直掩饰,想帮助那位病人逃走,谁知道呢,他们认为整个世界都是假的,说不准还准备计划什么比逃走更要命的事情。”
白栋低头又看看自己手上的诊断书,姜一帆被诊断为妄想症。
他想起姜一帆不止一次跟自己提起他的那位病人,并且还因为病人的言论苦恼过,那时候他做了什么呢?只是轻描淡写地对姜一帆说,你是医生,可别被绕进去。
哈,这是多么容易说出口的劝诫啊,简直都不用过脑子,他明明知道,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明明身体健康却像坐牢一样被关进精神病院。他明明知道这种摧残心智的疾病向来都是预防比什么都重要。他明明知道!作为医生的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任何人都有可能患上精神疾病,然而如果他多留心,在姜一帆已经明显陷入困扰的时候花时间好好跟他聊一聊,说不定就能阻止那些荒谬的念头在姜一帆的脑子里扎根,阻止立志当一名精神科医生的姜一帆亲自住到医院里。
白栋的手不由自主抓皱了诊断书,然后抱住头。
“你也别不好受,这种事情有时候旁人也是控制不了的,就算你是医生,也不可能把身边每个人的脑袋都撬开来瞧一瞧吧。”陈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那为什么……会让他住到9号楼来?”
听到这个问题的陈医生沉默了。
“为什么?”白栋抬起头,眼圈有点红,“你们到底要把多少人关进来?”
中年医生有些尴尬地推了下眼镜,在转椅上转过身:“行了,你该去工作了,不要因为就同事的事情操心,他已经不再是医生了。”
白栋站起身,把皱巴巴的诊断书放到陈医生的桌上。
“他不再是医生,但永远都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