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郡王没有明确地答复李玺。
李玺也没再强求。
他现在已经不会再用撒娇耍赖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经历过这么多事小福王不再无忧无虑。而是虽有忧,但无虑。
二月二,大朝会。
各地藩王、周边属国纷纷来朝。
这些人明显比中秋宴时安生许多、恭敬许多。
可见,大业与东突厥一战不仅除掉一头豺狼还震慑住了旁边的野猴子。
崔沅端着手,笑眯眯看向渭南郡王“盛世之兆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阻挡啊郡王爷,您说是不是?”
渭南郡王板着脸,不冷不热道:“御史台的位置在对面崔中丞,你站错地方了。”
崔沅哈哈一笑“逾矩了、逾矩了。”
李玺进殿的时候,迎上渭南郡王的目光。
渭南郡王什么都没说,李玺却惊喜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大朝会头一件事当众宣读对东突厥的处置、犒赏有功之臣,并明确表示大业讲究睦邻友好不愿、也不会大肆征讨。
杀鸡儆猴的同时,又安了诸国的心。
处置完叛乱的东突厥又奖赏了忠心的西突厥西突厥可汗的侄女郡主阿史那朵朵被封为“安远公主”。
她是李鸿登基以来封的第一位公主也是大业如今唯一的公主。
于私阿史那朵朵是突厥王庭与李鸿血缘最近的人于公,她千里奔波来长安报信,这份功劳无人能及。
“安远”二字,足见其中深意。
接下公主宝册,阿史那朵朵泪眼朦胧地看向李玺,“哥哥,我做到了,我是族人的骄傲了。”
李玺笑着拍拍她的头,“哥哥也以朵朵为荣。”
阿史那朵朵扑到他怀里,呜呜哭。
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地看向魏少卿。
魏禹面带微笑,默默地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渭南郡王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如今国朝安稳,帝后和睦,是时候册立太子了。”
此话一出,殿中陡然一静。
很快,众臣又放松下来。
立就立呗,反正已经内定了,傻子才会这时候跳出来反对。
“此事不急。”李玺跳了出来。
所有人:???
顶着众臣看傻子似的眼神,李玺看了看一身铠甲的李仙芝,一本正经道:
“儿请旨,先敲定王府继承人,再立太子不迟。儿自幼养在定王阿爷名下,受福王府庇护,若不能安置好家中姊妹,不能定下皇城令的归属,儿心难安。”
宗室中,不知道多少人暗搓搓惦记着皇城令,李玺一开口,这些人巴不得把话题引过去。
“福王说得对,王位先定,再立太子不迟。”
“福王有心了,定王在天有灵,必会欣慰。”
“真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孩子呀!”
“”
宗亲们破天荒地夸起了李玺。
李鸿抿着抽搐的嘴角,故作威严地点了点头,“便依众卿,先商讨皇城令归属十三弟有何良策?”
渭南郡王执手道:“先帝有言在先,皇城令只传嫡系,定王兄无子,臣以为需得从宗室中寻一品性才能皆优者过继到定王兄膝下”
“王叔这法子倒也不是不行,就是舍近求远了些。”
李玺执手道:“定王阿爷虽然没有亲生儿子,却有比天下的儿郎毫不逊色的女儿,既然皇城令传嫡不传庶,那还过继什么,直接给我大姐姐岂不正好?”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渭南郡王一时“气急”:“福王在胡说什么?寿安县主是女子,怎可执掌皇城令?”
李玺不急不缓道:“渭南王叔此言差矣,当年我祖父只说皇城令传嫡不传庶,可曾说不能传给嫡女?”
“这还用说吗?女子既已出嫁,怎能继承娘家家业?”
李玺挑眉,“王叔的意思是,只要我阿姐和离,做回李家女,就有资格了?”
“胡搅蛮缠!”
李玺啧了声:“渭南王叔若无理可辩了就认输,做什么骂人呢,我亲阿爷会心疼的是不是啊,圣人阿爷?”
李鸿:“”
刺完亲爹,又把自家男人拎出来露脸,“书昀兄,你觉得呢,是我说的有道理,还是渭南王叔有道理?”
魏禹抿着笑,一本正经道:“禀王爷,大理寺有句俗语有律按律,无律按例当年先安王膝下亦是无子,于是上书先帝,比武定爵,先定王便是在这场比试中脱颖而出,得以承继皇城令。”
李玺一拍手,“这个好!谁都别打口水仗,比武场上见真章圣人阿爷,快下旨吧!”
李鸿无视他不伦不类的称呼,看向众宗亲,“诸位可有意见?”
当然有!
宗室中可不是人人都习得一身好武艺,比武定输赢,至少半数人没机会!
只是,不等他们开口,渭南郡王便抢先应下:“比武可以,但得公平。”
“十三弟想要怎样的公平?”
“需得各路将军评判,满朝文武见证。”
李玺道:“那我也要一个公平不论男女,皆可参与!”
李仙芝当即出列,行军礼,“臣,恳请圣人恩准。”
李鸿再次看向宗室:“诸位以为呢?”
宗亲们自然无比反对,但是,没人肯做出头鸟,只暗搓搓看向渭南郡王
反正刚才也是这个憨货冲在前面。
果然,渭南郡王“不负众望”,极力反对。
李玺使出激将法:“王叔莫不是怕我大姐姐把众位堂兄打得太惨,你这个做宗正寺卿的没脸?”
渭南郡王哼道:“且不说寿安一介女流,能不能比过族中儿郎,就算当真赢了一招半式,也不是撕了我的脸面!”
“既如此,王叔倒是同意啊!”
“我为何要同意?”
“你不同意就是不敢!”
“谁说我不敢?”
“你敢就同意啊!”
“我”
“行了。”
李鸿沉声斥道:“一个堂堂亲王,一个宗正寺卿,
竟如市井骂街一般闹起来,也不怕人笑话!”
李玺委屈道:“王叔是长辈,都不知道让着我”
“还不闭嘴!”李鸿皱着眉,不着痕迹地瞥向渭南郡王。
渭南郡王眸光一顿,赌气般道:“行,既然福王如此坚持,我便代宗正寺应下这一局不过,我倒要问福王一句,若寿安输了,你要如何?”
“若我阿姐输了,皇城令的事我就再也不管了,王叔想定谁就定谁。”李玺干脆道。
然后,话音一转:“我也要问王叔一句,若我大姐姐赢了呢?”
渭南郡王咬牙道:“皇城令便给她。”
“这还不够。”李玺趁机道,“若我阿姐赢过李氏皇族所有儿郎,就让她继承福王府爵位!”
众宗亲皆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不可,万万不可啊!”
渭南郡王显然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劝,粗声粗气道:“怕什么?族中好儿郎这么多,还怕赢不过一个小娘子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别忘了,还有福王这个变数。”
“是啊,万一他到时候耍花招,难不成大业朝真要出个女王爷?”
宗亲们急赤白脸。
柴驸马幽幽道:“诸位既然知道福王难缠,若此时不依,就不怕他折腾得谁都落不到好吗?”
众人心头一紧。
冷不丁想起了李玺的绰号。
民间叫他“小福星”。
宗室中暗搓搓称他为“混世魔星”。
还有人心思更复杂
此时此刻,李玺和渭南郡王闹得这一出会不会是圣人有意下的套?目的是搅和得谁都得不到皇城令,最后归于圣人之手
越想越像那么回事。
李玺刚好来了一句:“若我大姐姐连参试的资格都没有,谁赢了我都不认!”
得嘞!
不用渭南郡王再开口,宗亲们便争先恐后地应下参试就参试吧,不让她赢就行了!
散朝后,渭南郡王拂袖而去。
李鸿派心腹太监拦他,他都没停。
几位郡王凑在一起,暗搓搓说小话。
“十三这下是气狠了。”
“唉,摊上那么个混不吝的小崽子,搁谁谁也气。”
“太子之位是没法子了,皇城令可得找个靠谱的。”
“你们说,寿安有几成把握?”
“要我看,一成都没有。”
“男儿天生孔武有力,再如何平庸也不会输给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
“寿安那孩子不过是被先帝娇养惯了,到了军中又仗着县主的身份,没人敢惹,能有多少真本事?”
众人一听,诶?挺有道理。
顿时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长乐宫。
李鸿正跟太后和郑嘉柔念叨这件事,只挑着有趣的说,愣是把朝政大事讲成了家长里短。
太后直乐:“十三那孩子自幼耿直,这下八成被册册气狠了。”
李鸿笑笑,说:“是十三弟主动找到我的。”
昨夜,渭南郡王秘密入宫,和李鸿谈了大半宿,才定下今日朝堂上这出戏。
没错,渭南郡王和李玺斗嘴、被李玺的激怒、应下赌约,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
太后奇道:“这么说,十三同意让芝娘继承福王府了?”
“我猜不一定。”郑嘉柔笑笑,说,“渭南郡王耿介忠正,想来只是同意给芝娘一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芝娘的本事。”
看着爱妻,李鸿满目柔情,“柔柔说得没错,十三弟虽然被小宝说服了,但也存着一丝期待,希望能在族中选出真正优秀的儿郎。”
他在朝堂上要的“公正”并非信口一说,而是真的公正。
“那就给他这个公正。”太后果断道,“这也是我大业该有的公正。”
比试定在二月初五,东宫校场。
上柱国大将军、十六卫将军、各路府兵郎将以上的武官悉数到场,分坐在校场的四面八方,共同裁定输赢。
其余文官,凡是在长安的都来了,充当见证人。
宗室儿郎个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不说别的,单是这分气度便不会让那些番邦使臣小瞧。
其中确实有几个不错的,自幼喜欢武刀弄枪,身手并不比李仙芝差。
第一轮是两两对战,胜的直接进入下一轮,输的和另一个输的再战一场,谁赢了谁继续。
第二轮、第三轮重复这个过程,最后选出十六位优胜者。
二皇子和李仙芝都留到了最后。
第四轮,十六位优胜者可以自由选人挑战,被挑战者若拒绝,则等同于认输。
也就是说,若其中有十五个人商量好了,运用车轮战术盯着一个打,就算那人多厉害,也不一定能撑住。
即使撑住了,还有第五轮但凡有人不服,随时可以上去挑战。
这是宗室们足足熬了三天三夜,揪掉无数头发想出来的损招为了不让李仙芝赢,脸都不要了。
李玺气得鼻子冒烟,“这是什么狗屁规则?不成,不可以,我不同意,我去找臭爹说!”
“用不着。”李仙芝拦住他。
她今日穿着一身银白劲装,腕间绑的是定王用过的束袖,乌发高挽,不饰珠翠,只在额前系着一条艳红缎带,挑眉一笑,张扬又自信。
“不必改,用他们的规则赢了他们,才能叫他们心服口服。”
声音不高,足够让该听到的人听到。
不知多少人肃然起敬。
又不知多少人哀叹惋惜。
但凡李仙芝是个男子唉!
李玺腰板顿时挺直了,下巴一扬,小眼神一扫,“今日,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叫谁说女子不如男!”
话音刚落,就被二皇子揪起来丢到了魏少卿怀里,“小宝还是躲远点吧,免得被打。”
众人一通笑。
李玺也笑,“二哥你别得瑟,看谁被揍得更惨!”
二皇子抱拳,“大姐姐,请赐教!”
“请!”李仙芝长矛一扫,先发治敌。
二皇子身体可比脑子动得快,脚下一点,直直地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