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琮尚未收到前线军报时已赶到了玉璧关,看到郑国送来的书信,便漫不经心道:“让赵灵来就是十年了,也该好好谈谈了。”
这场突袭之战,乃是太子泷与耿曙四年学成后第一次配合他有信心,自己的两个儿子在这场战役能扬名天下。他汁琮的儿子与耿渊的儿子从生下来就该当兄弟,彼此照顾,成为大雍一统天下的王旗与利剑。
郑国大将车倥的出兵全在他所料之子闾死后郑国再没有智将只有勇将。而单靠勇武是打不了胜仗的。
全部的计划,只有个人知道。耿曙、太子泷与他汁琮。他们并未将所有的兵马都驻留在嵩县,相当一部分士兵被留在了洛阳城外。只要车倥接洛阳他们即将朝车倥展开围攻,再一次攻陷洛阳。
而军报来到的时候,太子灵正在玉璧关与自己展开谈判。
相当完美。汁琮吩咐道:“按他们的要求将咱们的士兵撤到关前留下关墙以作谈判之地。”
姜恒坐在王车之,抱着他的琴,身边坐着赵起。
赵起说:“公子,今天落日前,便可抵达玉璧关下。”
姜恒说:“玉璧关是什么样的呢?”
赵起沉默片刻,说:“回禀公子,属下没有去过。”
姜恒点了点头,赵起说:“以后总有会,去亲眼看看的。”
姜恒笑了起来,虽已入冬,但他的笑容却像花儿一般,让马车内带着一股暖意。
赵起忍不住道:“公子。”
“什么?”姜恒稍稍侧头,朝向赵起。
赵起想了又想,说:“公子是不是觉得,若刺杀失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姜恒有点意外,而后明白赵起之意,答道:“不,这对我来说,不重要,当真不重要。”
那天夜里,姜恒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也许自从耿曙死后,自己世上的最后一位亲人离开,他就早已看开了。那些期待与信念,不过都是自欺欺人,所谓在世的意义,亦是镜花水月一场。
活着没有念想了,就给自己随便找一个,是什么,那不重要。是不是必须完成,也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赵起问。
姜恒摇摇头,岔开了话题,说:“我只是在想,当初耿渊之决绝,较我更甚,刺瞎了自己的双目,前往安阳蛰伏多年。只不知,他是否曾经动摇过呢?”
赵起说:“我想,也许没有罢。”
姜恒又说:“他最后自刎了,可我听人说,以他的武艺,琴鸣天下后,他本可逃掉。”
赵起说:“耿渊生前为天下第一刺客,武艺更在项州等人之上,想来是可以的。”
姜恒轻轻地说:“为什么呢?”
赵起没有回答。
姜恒说:“有人说,自刎是以偿毕颉。我倒是觉得,他生前的知己……汁琅已不在人世,对他而言,再没有人听得懂他的琴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罢。”
“公子。”赵起的声音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姜恒轻轻地“嗯”了声,但就在这个时候,车停了下来,打断了他与赵起的对话。
“到了。”孙英在车外说。
赵起没有再跟在姜恒身边,躬身道:“公子,若您不能回来,赵起当与您……”
“不不!”姜恒听到这话时,马上说,“赵起,你的一生还很长,不必如此。”
赵起说:“太子殿下让属下追随公子……”
姜恒一听便知赵起言下之意,如果自己刺杀失败,反被汁琮处死,赵起将自绝以殉葬,但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殿下呢?”姜恒的声音变得严峻起来,说道,“待殿下过来,我有话朝他说,赵起,不要开口。”
太子灵匆匆赶到,问道:“怎么?”
姜恒笑着一指赵起,朝太子灵说:“我将他还给您了,殿下,您须得好好待他。赵起,我走了,这些日子里,谢谢你的照料,海角天涯,盼有再会之时。”
赵起颤声道:“公子。”
太子灵道:“既是如此,你就回去罢,莫要辜负了先生的心。”
赵起单膝跪地,在风雪里,众侍卫围聚上来,前方玉璧关敲响镇关之钟,关门缓慢升起,赵起抬头,目送太子灵、姜恒与孙英,消失在了风雪。
姜恒入关后换了车,这次是孙英陪伴在了他的身边,仆人的身份换了,换成孙英,而根据他们的设计,孙英是姜家的仆人,保护了姜恒多年。
太子灵则在另一辆车内。御林军进关,驻扎在南关墙之下,与此同时,雍军则退出关前,到北关墙下扎营。
双方让出了关城高处一带,供太子灵与汁琮举行会谈。
汁琮站在关墙高处朝下眺望,剥着松果,咀嚼炒松子。
曾宇低声道:“太子灵还带来了两个人,来历不明,怕是刺客。”
“耿渊死后,”汁琮说,“天下再没有人能刺杀得了我,让他们统统上来就是,太子灵也不像这等蠢人。”
翌日,玉璧关关墙高处,雍国王旗猎猎飞扬。
“郑太子灵见雍王”
钟鼓齐鸣,通传毕,太子灵走进厅内,孙英扶着姜恒,来到厅,坐下。
姜恒面前一片黑暗,只感觉四面八方,一片寂静,外头只有下雪的沙沙作响。
他平生第一次听见了汁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