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荀若素忽然开口,打断了薛彤的读条。
薛彤给了她一个“你好烦”的眼神。
“之前进入张越的灯盏我就觉得不妥,我们陷入他人回忆中,无法感知外界,如果有外人打扰甚至存心破坏怎么办?”荀若素拿出两张黄符,她手上的血还在流,丝线太细,锋利如刀,这些伤口一时半刻愈合不了,未免浪费,大部分的纸符都以血临摹朱砂。
一张符燃尽,满屋子飞起金红色的蝴蝶,另一张则贴在薛彤的胸口,“能驱鬼。”
薛彤:“……”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陈槐月早就已经死了,她的情况更为复杂,但对你来说应该轻车熟路,”老板带新人,薛彤继续道,“张越是轮回路走不了,需要引魂灯带路,她是执念深重,困在人世,难以自渡……既然算出了‘情’字,解开因果就行。”
但这因果并非两句话几个字就能道尽,陈槐月整日迷茫昏昧,想要解开她的情结,还得进一次灯盏。
陈槐月执念所附之物就是木头小人,她与这孩子感情甚笃,木头小人粗糙到离奇的工艺又是出自元戒之手,她平生所爱已经皆在其中,薛彤指尖一勾,还真勾出了一盏纯白莲灯。
只是这盏莲灯十分脆弱,当中也无执念盘绕,倒似个半成品。
薛彤也觉得奇怪,不过任何形态的载体都不影响薛彤的发挥,这世上每一片树叶都各不相同,人又如何重复,陈槐月并非孤魂,她的执念复杂,有如生人的感情,爱恨皆在其中,难用一言蔽之。
薛彤手指一拢,虚空当中结金光以罩,她道,“寄托陈槐月执念的东西应该不只一件,分散之后导致灯盏极薄,不管里外,都有可能碰坏……灯盏有如人心,一旦崩毁,你我就会困在当中。“
“很危险,你要一起进去吗?”
她微微笑着,眼角眯起,似天上一轮新月,既显得敞亮,又显得不怀好意。
“薛彤,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荀若素伸出手,指腹在薛彤的眼尾处划过,“你捉弄人的时候,会下意识眯起眼角?”
这次轮到薛彤退后了一步,她的脸色刹那间有些苍白,荀若素指尖拂过的地方溅出一阵金色华光,她非得寸进尺之辈,指尖一让,将金色的光点接在掌心中——
是一枚细小的“卍”字印。
薛彤“嘶”地撇过头,荀若素不是第一次碰她,却是第一次让她感觉火烧般的疼……她眼尾指甲盖大的地方刹那间红丝交缠,而薛彤正在罗网之中。
“……”荀若素半晌没有开口。
她见过恶鬼身上的因果线,方才惊鸿掠影,薛彤所缚恐怕还在恶鬼之上。
单一个“情”字成了执念,就能将陈槐月困于尘世三十余载,薛彤做错了什么,那些执念与因果像是束缚犯人的锁链,是被人责罚,还是她自愿扣锁?
鬼使神差,荀若素问了声,“是因为我吗?”
“小妹妹,我们才认识多久?”薛彤轻笑一声,“自作多情。”
荀若素没再深究,她手一翻,将金色的梵印握在手心中,“薛彤,若真是我哪一辈子害你至此,你要讨债时,不必同我客气……你身上这些债,谁也欠不起,我比晏清胆子大一点,却也怕厉鬼缠身。”
方才还有几分笑意的脸立刻冷了下来,薛彤盯着荀若素看了好一会儿,总结道,“有病。”
木头小人很会挑时机,在此刻跳起来敲了一下薛彤的膝盖骨,催她赶紧工作不要三心二意。
薛彤笑眯眯地蹲下来,把木头小人的脑袋掰开,扔到了婴灵呆着的笼子里。
下一秒,荀若素又感觉到了那股眩晕感,房间的陈设开始扭曲变形,她微一眨眼,周遭环境就变了。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荀若素知道自己此刻已经置身灯盏中。
薛彤身上略显褴褛的长裙这会儿干净整洁,她很在乎个人形象,灯盏是别人的领地,她都能凭空掏出一根发簪,将长发盘了上去。
荀若素打量她一眼,评价道,“人模狗样。”
憋了许久没跟薛彤言语争高低,荀若素想,“我先开口的,就不算是非要赢吧?”
陈槐月的灯盏中仍是这片院子,只是“年轻”很多,房门上没有铁锈,铺地的青砖颜色稍淡,也没被湿气氤氲的到处都是绿苔,两间寮房对门而立,中间有一口方形的井,井边槐树不到人高,看起来刚种下去不久。
三十余年,槐树又不耐阴湿,被两间寮房遮蔽了阳光还挨着井,不可能长成而今这副“欲与天比高”的狂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