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萼娇红缀罗衾,馀煖馀香梦不安。
奔波了一夜,我甚是疲乏,辞了明竺赶在鸡鸣破晓前落了榻。一会儿明烛又来,在桌上镂花香鼎中点着一支暖香,甘甜中自有一种清香,让人十分舒适。
我很快放松下来进入梦乡。
这一觉我整整睡了一天两夜,但睡的极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好些个梦。
梦中沉沉浮浮皆是蓬莱过往。
是蓬莱的琼楼玉宇风光如画,是荆桃林里夭夭艳艳的春华,是空气中咸湿酽冽的海风,是碧海潮生悄然滋长的年华。
是师父的烟视媚行冰肌玉骨,是墨凉的惊才风逸温润如玉,亦是碧穹的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是师父的正颜厉色谆谆教诲,是墨凉的冬温夏清柔情缱绻,亦是碧穹的不动声色体贴入微。
是蓬莱的尸横遍野火光滔天,是东海海水的寸骨冰凉,是长剑穿膛的痛彻心扉。
遽然入梦,山河俱伤。
这世间,太多有恃无恐的宠、刻骨铭心的爱,到头来止剩心头自饮自酌的殇;太多切入肌肤的痛,深入骨髓的恨,终化作心口如影随形的蛊,梦里梦外蚀骨销魂。
蓬莱过往,不过大梦一场。
梦醒了,晴光潋滟,秋色正好。
我猛然惊起,一滴滴泪猝不及防由眼及腮,由腮入唇,落眠的云鬓和玉枕已湿透大片。
我以指沾泪,心神难宁。
“姑娘,你这是怎了?”明竺立在我床头,惊愕的看着我。
我看着指尖上的泪,轻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悲从中来。但头痛欲裂,却实在不知这泪和悲来自何处。
明竺幽幽叹气,忽而高深了起来,说道姑娘,人生一世,目之所及终究不似你心之所愿,但心之所愿未必就胜你目之所及,既然老天垂怜,有意要你重活一世,你何不用心好好感受下这大千世界。”
我注视着她温柔而忧伤的清眸,揣度着她的话语。估摸我被忘却的前半生,过的甚是殇情和失意。如今失忆,反倒是一种莫大的解脱。
我苦笑。可叹今日,我亦是钓竿之饵,半分不能由己。
穿好衣衫,盥洗毕面窗坐下,我拿着刻了如意纹的犀角梳轻轻的梳理着长发,看溧水河畔秋景绚烂,人来人往。
窗外依依袅袅飘来歌女的弹唱,是白公的《池上有小舟》,颇为应景。我一时兴起,一边梳理着云鬓一边跟着小调哼唱起来,池上有小舟,舟中有胡床。
床前有新酒,独酌还独尝。
熏若春日气,皎如秋水光。
可洗机巧心,可荡尘垢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