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亭训斥顾游之了，”）灵芝洗漱完，躺在床上，例行听人参汇报府上一日动态：（“下学后他跟着李家哥儿去后山逮兔子了，滚了一身泥才回来。”）

（“嗯，他二人是玩得来。”）灵芝点点头，捶丸大赛的时候也是他俩总凑在一起。

（“所以顾长亭拿顾道之和顾羡之说教他了，”）人参继续说。

本来灵芝躺在床上已经有些迷糊了，听到顾羡之的名字，突然醒了过来。顾道之向来用功，毋庸置疑。但向来没有存在感的顾羡之怎么也成了说教顾游之的了？

（“顾羡之？”）灵芝问道。

（“嗯，”）人参说：（“整个正月顾羡之都没怎么出门，一直在温书，自己跟着将《三字经》都读下来了。”）

（“今儿学究好像是夸奖羡之了。”）灵芝想了想，似乎也合理，顾羡之似乎是很珍惜去学堂的机会，每日也是他最早在府门口等马车的。

（“所以你看看你啊，”）人参说道：（“同样的水准，你就不知道提前学习的。”）

（“有什么好提前学习的，”）灵芝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没有再比冬夜里盖着大棉被睡觉更幸福的事儿了：（“学究每日讲的我都有认真听，今日学了明日的，明日学了后日的，那以后的日子干什么呢？有什么好着急的，日子还长着呢。”）

人参听到灵芝已经进入梦乡了，叹了口气，说：（“顾道之连《论语》都背下来了！人家可是下定了决心明年开春参加解试的……”）

3

子时将近，西街济世堂医馆后门，一个消瘦的身影提着一桶泔水瑟瑟发抖，初春的夜还是很冷的。

张生是胡子墨收的十多个学徒里资历最浅的，也是最不受大家待见的。

虽然是新开的医馆，但招进来的学徒大都是有些本事的。有的是家人久病成医，在熬药煎药上很有一手；有的是农户出身，上山采药易如反掌；有的是金城的本地人买卖人家的，知道从哪里进货出货；有的年纪轻轻，脑子格外灵光，学以致用的速度很是惊人，很快就成了师父的助手；再不济也有人能说会道，总能哄着那些候诊的患者病人开怀大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除了消瘦的张生。

张生本就无父无母，是被丢在城外岚山上的报恩寺的，主持看着可怜，喂养长大，十岁后主持言说张生与佛祖无缘，便被赶下山。过去的这四年，吃着金城百家饭过来的。因着总是及一顿饱一顿，一直瘦弱不堪。

那日西街同济堂医馆开张，张生听闻偏院有免费的吃食，便混了进来。没曾想还没拿到桌上的馒头，就被医馆的学徒发现，拖去后院一顿好打。

要不是被师父撞见，救了下来，恐怕那一身伤根本熬不过金城的寒冬。师父医好了自己的伤，也罚了打自己的学徒，还给了十文钱做盘缠送自己离开。是自己伤好后抱着师父的腿求留下，师父动了恻隐之心，才过上了今日能吃上饱饭的日子。

因着受罚，师兄们都不待见自己。尽管张生是医馆里年龄最大的，却是最不受待见的，脏活累活儿都丢给他。如同现在，子时将近，他得等着拉泔水的车来过后，才能去休息。

此时，街角的泔水车还没来，却看到两个妇人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壮汉。

“后生、后生！让我进去！”只见跑在前面的年老妇人对着张生喊：“我找胡大夫！快让我们进去！”

张生看着来势汹汹地四个壮汉，有些发怔。

“后生！我认识胡大夫！”顷刻间，妇人已然跑到张生面前，拉着张生的胳膊，急切地对他说：“快让我们进去！求您救救我们！”

年老的妇人大口喘着气，发髻凌乱，神色慌张。跟在她后面的年轻妇人哭得泪流满面，二人好不狼狈。要是曾经，面对四个壮汉，张生肯定不掺和这趟浑水，能躲多远躲多远。但也不知今夜怎地，哪儿来的勇气，张生把手中的泔水桶泼向壮汉们，赶紧拉着两个妇人进了医馆后门，齐心协力将横木挂在门上。

歹人在门外破口大骂，有的趁着家伙事儿死命砸门。医馆的后门就是普通的木门，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壮汉们的蛮力。张生只管死命抵着门，不知所措。

两个妇人看到木门的轴端跟门框似有脱离的迹象，也赶紧跟着一起抵着门。一声声巨响推着三人的身体，似也砸在他们心里，很是惊慌。

原本已经洗漱完准备睡下的狐狸听到后院传来的嘈杂声，赶紧披着外衣赶来查看。

两个已经惊醒的学徒正指着张生破口大骂，似要他将妇人赶出去，叫他们别给医馆找麻烦。

狐狸走进了才发现，其中一个衣衫凌乱的妇人竟然是万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