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修那时没有当场给她半分眼神,大约只是出于大人物不屑于理睬蝼蚁的那点儿骄矜。
但他走后,总督府门前侍立的将士可没有那份矜贵,随即一左一右硬是叉着阮阮两臂,将人扔出去了几丈远,而后见她一回便撵一回。
阮阮却越挫越勇,紧抓着这最后一根稻草不知松手,只知迎难而上。
总督府不让去,好,她就去邺城郊外的霍府私宅蹲守!
寒冬腊月的天气冷得呵气成冰,她是温室里长大的花儿,强撑着身体一连守了几日几夜,人都差点儿在府门外冻死了,里头才终于来人将她带了进去。
阮阮没准备教他空手而归,进了屋里牙齿上下磕得直作响,话说不清,先跪在地上抖着双手将家中万贯家财的契书递了上去。
晶莹的眸子殷切望向他,意思不言而喻。
霍修却连瞧都没瞧一眼,一双修长的手覆在金丝缠花儿暖炉上纹丝不动,薄唇轻启,先给她定了个贿赂朝廷命官之罪。
“今日若将你拿下,人证物证齐全,你爹的罪便连审都不必审了,懂吗?”
阮阮是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才刚及笄的小女郎,何曾同他这种人打过交道,一时间心都乱做了一团。
但他没有撵人走,那就证明还是有希望的。
兔子急了会咬人,阮阮急了,索性直言:“还、还请大人明言可有何所愿,只要阮家办得到,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她说这话时是有信心的,身为鄞州首富的阮家真不缺银钱,但很不幸的是,霍修也不缺银钱。
他那时大概刚好缺个拿钱买不到的娇美人。
男人在堂上借着澄明的烛火看了阮阮良久,轻飘飘撂下句:“不若以你自己作筹码,如何?”
一个有需,一个有求,看开点想也算“老天送的缘分”吧!
她那时还有点傻气呼呼地天真,也或许是这些时间遇到的衣冠禽兽太多,都不觉得有多难堪了,在堂中跪了半会儿,身上暖和了,只脱口冲他反问了句——
“大人想要娶我?”
霍修巍然坐着,闻言不由挑了挑眉。
他对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未有言语,唯余垂眸向下看来时似有不屑盛在眼中。
阮阮瞧着便知自己是想多了,士农工商,商人哪怕绫罗绸缎加身,但在他这样的人眼中总归还是瞧不上的。
可一个女人跟了个男人,总得有个名分的吧,要不然与那花街柳巷的花魁有什么区别?
她自小好歹是诗书礼仪教养出来的大小姐,又顶着第一美人的头衔,这些年享尽了风头,若是没有家中这遭祸事,鄞州的青年才俊说一句任她挑选也不为过的。
阮阮暗暗掀起长睫去打量面前的总督大人,面容清隽、眉目精致,一身雅白的常服都教他穿得像天潢贵胄,除了年龄稍大了点儿,其他的,寻不着丝毫短处……
她是个会劝自己变通的人,思忖着咬了咬唇,面上的忍辱负重竭力藏起来,“那是……为妾?”
和父亲、阮家相比,她委屈一点没关系的。
上首的霍修却只是轻笑了声,他公务繁忙没工夫跟个姑娘在这儿讨价还价,起身临走前,淡淡放下句:“回去吧。”
三个字,犹如利刃悬心吊在阮阮心中好几日,她越想越不明白霍修究竟答没答应帮阮家伸冤。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无奈之下只好再往霍宅去了一趟,却被告知总督大人外出公干,半月之内都不会回来了。
阮阮最后一根稻草没了,回去大病一场,不料人在病中时,却忽然听闻画春欢天喜地跑进来,说父亲已然脱罪被衙门当堂释放。
是霍修。
喜讯的劲头过去后,她一颗心又吊起来,该怎么体面地将自己将要入霍府为妾的事情说给爹娘听?
阮阮事先在脑海中想了无数说辞,最后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多了……
因为霍修那个坏男人,根本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打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