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外张望了几眼。
“我倒不知道杭州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杭州古色古香的地方不少,她也时常去找灵感,但是没听说过这里。
一排老旧的两层瓦片房,横梁上漆落得七七八八,到处是小胡同,车没法再往里开。
“就停在这吧,走一百米就到了。”陆屿说。
“嗯。”黎曼青照做。
一下车就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比城里清新,就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对陆屿来说不太友好。
她小心地跟在他后面,以防出意外,可他走得四平八稳。一百米的路拐了三四道口,他熟稔得像是在自己的地盘。
陆屿先领着黎曼青进了打扫干净的工作室。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屋头后看看人在不在。”
到后面交代了任凛一些事。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走吧,我朋友的学生在。”
黎曼青跟上:“你朋友不在吗?”
“不在。”
“那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我和他说过。”
绕过屋子,后面有片废弃的大院落,院子里摆着一口缸,养着绿植,地上七零八落地散着旧瓦片。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土房里面走出来,明亮的大眼睛停在黎曼青身上打量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喊了声:“哥哥好。”
陆屿偏过头对黎曼青说:“他是任凛,朋友的学生。”
黎曼青冲他笑:“你好,我也是来学习的。”
“姐姐好。”
任凛说完就跨过门槛进屋了。
黎曼青小声问陆屿:“周二不用上学吗?”
陆屿看着她的眼睛说:“听说他家请了家庭老师,在家学习。”
“我只听说过,没想到还真有。”
她在心里想,这不就是那种艺术世家才比较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那任凛的陶艺老师一定就更厉害了。
进到屋内,任凛正蹲坐在地上,一块米白色的布上铺着颜色各异的青色瓷片,还贴着数字。
硕大的窑静谧地立在土房正中央,没有在工作。
黎曼青安静地用眼睛观察,耳边是陆屿娓娓道来的声音,在这屋里绕梁不绝,拖出清冷的尾音。
“青瓷是在不同空气和水的硬土壤上,加上釉药,在1300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釉药中含有植物的灰和铁质,以及长石的粉末。这些溶于水后就会形成釉药。烧制时,需要尽可能减少窑中的氧气。如果在不完全燃烧的状态下烧制的话,釉药中的铁质会变成青色。根据釉药的配比和烧制的温度的不同,青色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因此,想使青瓷器显现出预想中的青色,是件很难的事。”
黎曼青听得怔怔的:“那这些都是他的尝试?”
“嗯。”
“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各式各样的青色。他想烧出什么样的青?”
陆屿凝着她瞧:“天青色。”
“天青色?”
“是,北宋汝窑青瓷所追求的天青色。所谓天青色是‘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颜色。”
“是以前的官窑?”
“对,但即使是以前的官窑,也需要无数次的失败,才能创造出一个汝窑青瓷,现存的汝窑青瓷只有90件左右。现在几乎没有人可以烧制出来。”
“你的朋友也不能?”
陆屿说:“也不能。”
黎曼青仰着头,摸着脖子想。
从前官窑是倾巨大财力人力的,负担得起无数次的失败只为一件成品,现在确实很难复刻。加上年代不同,环境因素也有所改变,难上加难。
“雨过天晴云破处……”黎曼青喃喃自语,“我想象不出是哪种青。”
“会见到的。”陆屿说。
黎曼青没听清,“嗯?”
“没事。”
等以后,带你去山间等雨、等晴,等天青。
黎曼青绕着土房走了几圈,“这些怎么都碎了?”
深浅不一的青色釉瓷器被打碎了堆在一隅,和任凛用来观察比对的青瓷片不同,这些都是有完整器型的,却被人摔碎了丢弃在旁。
陆屿瞥了一眼,情绪细微波动,淡声说:“残次品。”
黎曼青将两三片大碎片拼在一起,歪头打量:“很好看啊,有点可惜,放在家里当摆件也挺好的。”
陆屿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过这也是我这外行人的看法,每个人肯定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执念,有执念是好事。你朋友最喜欢的应该就是青瓷吧,追寻着他心里的那个‘天青色’。”
陆屿一怔,瞳孔颤动。
她能理解他。
只见眼前的人皱着鼻子,一边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还能来这吗?有点想亲眼看一次你的朋友制作青瓷的过程。”
“想见他?”
“想,心有执念的人一定很特别。”
“你觉得他的执念是什么?”
黎曼青仰头瞧他:“天青色呀。”
陆屿垂下眼望着她。
“是,他的执念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