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只写了一个“吉”字,是他过去的名字。
他见她没动,也没催,自顾自地在旁研墨,嘴里念叨着:“您以前教我识字,就是先教我认自己的名字。我现在也先把名字练好,然后在练别的。”
这样苏锦瑶只要也写一个“吉”字就可以了,不用写别的。
只要她愿意动笔就是件好事,剩下的可以以后慢慢来。
楚毅研墨时眼角余光一直觑着苏锦瑶的脸色,见她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拒绝,研好墨后就铺了一张纸在桌上,将笔递了过去:“请小姐赐教。”
他两手举了很久,久到秋兰以为苏锦瑶会跟以前一样仍是不肯握笔,心中正失望,却见坐在椅子上的人站起身,将他手中的笔接了过去。
秋兰眼中顿时涌上欢喜之色,鼻头却止不住地泛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紧张地看着苏锦瑶提笔舔墨,一道墨迹落在了纸上。
那落笔的走向显然不是“吉”,写了几笔她才看出来,小姐这是要写“楚”。
苏锦瑶掌心汗湿,握笔的手隐隐颤抖。
她极力克制,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才勉强写完了一个“楚”。
再要去写“毅”时,手腕却抖的越发厉害,只能将笔放下。
楚毅见她不再写了,也不勉强,笑道:“小姐的字果然还是那么好看,我这就去临摹。”
说着就要把这张纸拿起来。
苏锦瑶却抬手按住了,道:“写的不好,丢了吧。”
“怎么会?写得很好啊。”
“我说了写的不好。”
“可是……”
“好不好我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苏锦瑶忽然怒喊出声,胸口急剧起伏,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楚毅不懂字,或许看不出来,但她自己是很清楚的。
眼前的字连七年前都不如,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她脑海中各种画面开始纷乱地闪现,梦里的,七年前的,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交错重叠的画面让她头痛欲裂,撑在桌上的手不慎打翻了砚台,染了一手的墨渍。
楚毅忙上前扶她,被她用力挥开。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苏锦瑶了,我早就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秋兰跟了她七年,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吓了一跳。
但紧跟着她就发现她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知道她这是又犯病了,而且比以前都要厉害,便赶忙去药箱里翻找药丸。
苏锦瑶头痛得很,抬手想去扶自己的额头,手上墨渍要蹭到脸颊的时候却被人抓住。
她眼前画面已经不大清晰,但能感觉到这不是秋兰的手。
这只手宽大,有力,掌心和指腹带着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属于男人的手。
她拧着手腕想要挣脱,被那只手牢牢地禁锢住。
紧接着一个宽厚的胸膛从背后靠了过来,将她环在自己怀里,任凭她的手肘撞击在他胸前也不松开。
楚毅不松不紧地抱着她,下巴轻蹭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用回去,小姐不用回去。你只要一直向前走就好,不管你去哪,阿吉都陪着你。”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低沉的声音如四月春风,穿透浓雾来到近前,将那些如同妖魔般闪现的画面也吹淡了。
苏锦瑶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染了墨的手被男人握着,放在唇边一下下亲吻着,仿佛这是什么绝世美玉,完美无瑕。
她的呼吸不像刚才那么急促,服下秋兰递过来的药丸后没多久就渐渐平复了。
秋兰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一迭声地问着她可好些了?要不要请大夫?
苏锦瑶缓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不必。”
她这是老毛病了,即便大夫来了也无非是跟以前一样开些缓解症状的方子罢了。
楚毅却不放心,在旁劝道:“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我认识几个太医,医术都不错,小姐若是同意,我就让他们上山来给您瞧瞧。”
苏锦瑶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原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停住了。
只见站在身旁的男人神情关切,英俊的脸庞上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乌黑。
苏锦瑶:“……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