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天,许诺终于醒来,虽仍心有余悸,反复确认自己并非做梦,但精神明显清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不过片刻,北六院的凉亭便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都是闻风而来的宫女。 “那晚我亲眼看见赵越将刀刺入胸口,简直不能再恐怖,好在我反应快,赶紧去找厉姑姑,但没想到跑得太急,在东议厅门口摔了一跤,这才擦破了手,”似是很喜欢被人团团围住被人关注的热闹,昨天还失神落魄的许诺此时兴致盎然,纵然心中害怕却不愿拒绝她们的问题,“将事情告诉厉姑姑之后,我和石袖忙跑过来找你们了,可惜当时太混乱,也为时过晚,所以你们还是没有看到那恐怖的一幕。” “赵越那个人仗着在宫里有人,整日里欺负咱们,当年我刚来浣衣局的时候也差点被她给逼死,亏得她死在我前头。”一个大胆的宫女哼了一声,道,“只可惜没亲眼看见她是怎么把刀插进胸口的。” 几个胆小的宫女唏嘘了两声:“别说了,想想都吓人。” “你们北院最起码还看到了她死了之后的情景,可我们南院呢?”又有个宫女有些失落地道,“我们只听到了一声尖叫,都还没出门,就被厉姑姑给骂了回去。” “什么意思?”有人惊讶地追问道,“厉姑姑竟然去拦你们了吗?” “可不是,厉姑姑也真是,人死在北院,却先跑到我们南院拦人,还一来一回,真是偏心。”那宫女不屑地抱怨了两句,又问许诺,“唉,她自杀的时候你看清了吗,是不是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是要挖心割肝啊?” 众人又是一阵低声躁动,都面露惊惧,但没有人离开,却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被围在中间的许诺。 眼前不由得又闪过昨夜可怕的一幕,许诺心中发寒,却仍无法拒绝众人期待而紧张的目光,道:“她,她将刀一把插进了胸口,应该不算是吧……” 听她说的简单,她们不免有些失望,有人不甘心地接着问道:“那你当时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或者鬼啊什么的?”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不由向彼此凑了凑,等着许诺的回答。 愣了一愣,许诺摇了摇头。 还未待她再开口,守在院门口的宫女突然慌张跑来提醒:“厉姑姑来了,快走快走!” 大家连忙四下散开,有人要往西顺着北七院过去,被同行的宫女拉住:“你找死啊,北十院住着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着她们慌里慌张地朝北五院跑去,站在门前的苏蔷突然间心生疑惑,但那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一时间只觉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又好像错过了什么。 从身边经过的织宁见她兀自发愣,碰了碰她,奇怪问道:“想什么呢?” 余光已经扫见厉姑姑的身影,她回过神,摇了摇头,拉着织宁正要回屋,却一瞥眼,瞧见了仍呆立在墙角的阿英,愣了一瞬后,松开拉着织宁的手,向她走了过去。 不过多时,阿岭也循了厉姑姑的命令回了屋,抿着嘴对她们指了指窗外。 亭子下只留了许诺和厉姑姑两个人。 难得厉姑姑能压低嗓子说话,竟然听不到只言片语。 但想想也能猜到她为何而来,如今浣衣局流言四起,虽然明镜局的结果已公布于众,可热闹有如夏日的热潮,又岂是一时半刻能消退的,身为掌事姑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控制源头了。 临走前,厉姑姑转过了身,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纵然隔着窗子,但苏蔷竟还是生生地心底一凛,不寒而栗,却又不明缘由。 阿英坐在榻上,神思恍惚。 织宁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忍了又忍后还是凑过去问道:“阿英啊,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啊!” 突然听到耳边的声音,阿英惊叫一声,猛地从榻上跳了起来,神色惊恐。 “怎么了怎么了……”织宁也被她吓了一跳,不由跟着站了起来,眼珠子四下乱转,“你看到什么了……” 苏蔷忙过来扶着阿英,惊然问道:“你怎么了?” 似是回过了神,阿英脸色渐缓,却一把将她推开,摇着头向门口跑去,却在跨出一步时又转过了头,目光看向地面,迟疑了半晌才低声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也不可能有鬼……” 等她们对视一眼,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时,阿英已经跌跌撞撞地跑着离开了。 直到厉姑姑跨步进了北五院,一直低着头垂听教诲的许诺才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坐了回去。 午时,浣衣局的禁令私议此事的通告便贴了出来,但大家也早有心理准备,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有个了断的。 但很多人还是将阿英的心神不宁看在了眼中,暗地里自然不乏幸灾乐祸者。 “阿英平日里跟着赵越没少作威作福,虽说也受了她不少窝囊气,但当年赵越逼死那四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可是也出了不少主意,现在这么害怕也是应该的……” 那天再一次遇到阿英的时候,已经入夜,苏蔷正回去准备收拾值夜,经过北三院时,无意间见她兀自一人坐在亭子下,背影在昏暗的纱灯下孤寂清冷。 犹豫了片刻,苏蔷还是走了过去。 阿英见有人过来,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即便看清了是她,眉目也依然紧张。 “今天你值夜吗?好巧,北六院正好是我。”虽是不请自来,但她极力表现得更自然,微微一笑,声音轻柔,“不过今晚好像不是太冷,倒是……” 阿英突然冷冷开口:“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害怕,”缓缓地收了脸上的笑容,她决定开门见山,“难道你也相信是冤鬼索命?” 阿英身子一颤,双手紧攥,语气却依旧冰冷:“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和许诺有关,自然也就和我有关。”知道其实阿英较于赵越更是心思谨慎,她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就算我再不情愿,但我们四个毕竟休戚相关。” 阿英嗤笑一声:“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必再徒增担心了,明镜局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 苏蔷毫无迟疑地反问道:“既然这样,那你又在担心害怕什么?” 她一怔,半晌没有回答。 “人既然害怕,就要想办法驱散恐惧,一个人不行,就要找人帮忙。”苏蔷放轻了声音,极力平缓了语气,“我担心这件事若另有内情的话许诺会牵连我们,也认为仅凭一人之力不能查出真相,这才来找你帮忙,所以你大可信任我。” 她并没有说谎,她们刚来浣衣局就碰到人命案子,而且许诺还成了关键认证,就怕事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云宣说的不错,宫城不比琉璃,她们初来乍到,必须步步为营,否则一步踏错,就会有性命之忧。 “信任你?”阿英一怔之后,沉默半晌才问道,“你怀疑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低眸思量许久,阿英才抬起头,眸光复杂:“她在临死前曾对我说过,有人想害死她。” 苏蔷当然知道阿英口中的“她”就是赵越,默了一默后追问道:“怎么回事?” “其实几个月前她在一个雨天巡夜时险些被人掐死,虽然事情不了了之,还有传言说是恶鬼索命,但她坚持称是有人想杀死自己。”阿英似是下定了决心,咬唇道,“而且,她也已经暗中查了那件事情很久了,前几天她还告诉我说已经有线索了。” “前几天?”她略有惊讶,问道,“当时她不是在休养吗?” “那些东西的确是死去的阿吉的遗物,她也因此一时疯狂,但她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更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自杀。”阿英紧皱着眉头,颤声道,“她说有人想为她们报仇……” 苏蔷已经明白了:“所以,你害怕你会是下一个?” “不管怎么样,当年的事情也与我有关,倘若我没有推波助澜,那她们也不会……”阿英的声音里含着无限懊悔,却还是没有再说下去,“如果有人要报仇,一定不会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