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女在磅礴大雨里奔跑,仿佛一对亡命天涯的苦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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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循渐渐放开黄婧妍,怀里的少女面色绯红,害羞的神情令人眼前一亮,黄婧妍喃喃道:“外面的雨那样大,王爷要怎么回去?”
赵循心中不知有多熨帖,他看着被自己安抚好了的女孩儿,顿时神清气爽,男人嘴角一扬,道:“雨太大便不回去了,在黄府住下来。”
黄婧妍面上一怔。
赵循笑了笑,“怎么,你不想让我留下来?”
黄婧妍觉得自己要溺毙在赵循的眼睛里,这样一个杀伐果决的男人,让人无法想象他会像个使坏的少年郎一般,对着喜欢的女子笑,那样的不可思议的笑意,让黄婧妍出声反驳:“不是的,想、想让您留下来...”
女子话音刚落,赵循便像个当家老爷一般,吩咐下人给他准备一间房。赵循留下来的理由很简单,柴见屏自以为可以用手中的秘密牵制他,他只不过是想要他知道,即便娶了柴旭妍,她也不会得他半分宠爱。再者便是让黄府里这些想要看他小尼姑笑话的人长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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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阁老看着自己的孙女在大雨里不要命的跟着别的男人跑,心中一痛,他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很久都没有淋过雨,骑过马,这次为了将旭妍寻回来,他也不要命了。
很快,训练有素的府兵将二人团团围住,旭妍紧紧的抓着修亦的袖子,柴阁老一声令下,将旭妍与修亦两人拉开。
旭妍一边大哭一边死死拽着不松手,雨水流进了她的眼中,又涩又涨,让她快看不清修亦的样子。而修亦比她还要糟糕,高壮的府兵得了柴阁老的话,说是直接将人打死。府兵们拳拳到肉,将修亦打得血流不止,两人紧紧抓着的手被一股蛮力拉扯。
修亦的脸上全是血,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旭妍,心中疯了似的想要看清她,想告诉她别哭,他不疼的,府兵一脚将修亦的手骨踩断,一阵剧烈到让人恨不得去死的疼痛蔓延在修亦的全身。
修亦生平第一次哭出了声,只因为,他的手没了力气,再也握不住旭妍的手,少年泪如雨下,一声一声的喊着旭妍,旭妍...
那样破碎的,绝望的,濒临死亡的呼喊,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软下了心肠。
旭妍看着快要被打死的修亦,她被人死死的扯在了一旁,绝望的看着爱的人被自己的祖父打杀。
旭妍满身污泥,脏兮兮的不像个人,她转头看向祖父,跪下来磕头求罪,“阿翁,阿翁,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他会死的,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引诱了他,是我引诱他带我私奔,阿翁,求你了,放了修亦吧,放了他...”
旭妍哭得撕心裂肺,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喊得呕出来。
那些人被她的喊声顿住了脚,都有些于心不忍。
柴阁老坐在马背上,看着跪在地上磕头认错的旭妍,心里跟针扎似的疼。他被人半扶着翻身下马,慢慢走到了旭妍的身边,叹息道:“你可知,聘为妻奔为妾,旭妍,你为何要自甘堕落?”
“不是的,不是的...”旭妍崩溃的摇头。跟修亦在一起,她怎样都可以。
柴阁老蹲下身来,仿佛一个耐心的长辈在教导小辈一般,他摸了摸旭妍的脑袋,仿佛儿时那般,却道:“旭妍,你可知咱们柴家表面虽风光,背后却岌岌可危,你太子表哥是被人害死的,若是让旁人当上了皇帝,咱们整个柴家便要大厦倾颓。
旭妍,祖父无用,活不长了,也斗不动了,只希望柴家能够平平安安的,只有你嫁给晋王,嫁给他,才能保咱们柴家满门,你是柴家的孩子,也理应为柴家付出些什么,就当是祖父求你了。”
柴阁老知道,只有旭妍性子通透,脑子聪慧,只不过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只要逼她去争,这个孩子,将会是柴家最大的倚靠。
旭妍浑身哆嗦着听完祖父的一番话,这话千斤重,无一不在说,柴家满门皆在她手里握着。旭妍止不住的全身犯冷,祖父曾经那样高大的一个人,不知不觉间也佝偻着背,满面沧桑,她知道,祖父真的很累了。旭妍转过头去,看着泥地里奄奄一息的修亦,觉得心都在被什么东西割裂,胸腔中积着一滩淤血,仿佛随时都要呕出来。
“阿翁,对不起,我明白了。”这事关柴家的生死存亡,她没了任性的资格,她只能心甘情愿的作为一个献祭品,去完成她应有的使命。“您放了修亦,我和您回去...”
雨水,血水和泪全然混在了修亦的脸上。他疼得已经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却能心灵感应一般看向旭妍的地方,修亦害怕极了,他怕旭妍放弃他,他怕旭妍看到他的无能厌弃他,修亦从没这般绝望,他奋力的喊着:“旭妍,旭妍...”别抛弃我...
不远处,伽蓝寺的梵钟声响起,钟声依旧古朴沉闷,雨势没有半点要减小的意思,仿佛是佛祖要为他们洗去罪孽一般,旭妍眼底结成了冰霜,她再不敢去看那个为他不顾一切的小沙弥,她放弃了修亦,也弄丢了一颗最美好的真心...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一切仿佛如一场大梦一般,钟声将一切拨回到了原点,没有小沙弥,没有小县主,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柴阁老看着雨中的众人,疲惫却不减威严,道:“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半个字,一家老小,格杀勿论!”
府兵们齐齐应是。
旭妍硬着心肠,头也没回的跟着柴阁老离开了这里,修亦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中仿若一个死人般,任生命慢慢流逝,他知道,旭妍走了,那个手里捧着小鸟的小姑娘走了,那个笑起来像朝霞一般的小姑娘,走了...
方丈站定在修亦的身边,他撑着油纸伞,僧袍半湿,无悲无喜的看着地上的修亦,口中喃喃念道:“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你的情劫已渡,该醒悟了...”
旭妍回到府中,阖府上下人心惶惶,却并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老夫人病倒了,旭妍也去了半条命,缠绵病榻许久不见好。
赐婚的圣旨下来了,旭妍托着病体接了旨,往后的各种宴请,都不见旭妍的影子,双喜没有走,她依旧留在旭妍身边照顾,本来老爷都要将她打杀了的,但瞧着小姐着实病恹恹的,才重新让她这个得力的老人照顾。
旭妍现在每日都要睡上半日,却是越睡越瘦弱,双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有的苦难好像只有小姐一人在承受,双喜那日没忍住,偷偷派人打听了小师父的消息,小师父没有死,被方丈带回去之后,生了一场高热,也足足昏迷了好几日,醒来的时候,好像忘记了一切。
小师父依旧留在了伽蓝寺,他不知道他为何忘记了一切,只觉得应该是自己罪孽深重,所以便央了方丈,选择最艰苦的修行,成为苦行僧,一路从京城出发,远去暹罗...
这日,小姐醒了,坐在院子里看黄昏的晚霞,脸还是漂亮的,水晶琉璃一般的美人,不过仿佛是画皮而成,没了灵魂。双喜心里藏着事,但也不敢将小师父的消息告诉小姐。
她只是心疼,小师父忘记了,可小姐没忘,每日梦里,小姐都会被梦魇惊醒,却不告诉自己,一个人坐在床头瑟瑟发抖,就这样的精神状态,怎么会不消瘦下去呢?
所幸的是,老夫人的病渐渐是好全了,这日佳遇前来府里找旭妍,今日是她及笄的大日子,她也马上就要出嫁了。佳遇不清楚前段时间旭妍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索性就不问。
这日罗佳瑟也来了,几个姑娘坐在旭妍的屋子里,罗佳瑟见旭妍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嗤道,“谁让你要嫁给晋王,他现在和黄家的庶女不清不楚,没等你嫁过去,怕是庶长子就生出来了...”
佳遇面色一沉,怒斥道:“罗佳瑟,闭嘴!”
罗佳瑟讪讪的把嘴闭上了,外头的丫鬟笑呵呵的走进来,同旭妍道:“小姐,晋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