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公子正拉着他的宝儿往亭子里走。
明湛瞧了一眼:“这不是昌平侯府的陆清棣?”
“皇上认得?”楚悖沉着一张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握着萧宝绥手腕的手。
“何止认得?朕还知道他和你的宝儿青梅竹马,是京中无数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楚悖仔细打量着温润书生似的陆清棣,轻蔑地嗤笑了一声:“像个娘儿们。”
明湛扫了眼楚悖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朕先回去了,束礼你……慢慢看。”
楚悖没吭声,一双凛冽黑眸直直地盯着萧宝绥。
“你轻些!”萧宝绥吃痛,以往任性的小脾气也窜了上来。
陆清棣闻言,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慌忙卸了力气查看有没有弄伤她。
嫩藕般的手腕赫然出现一道红痕,陆清棣心疼的直皱眉:“都是我不好。”
萧宝绥挣脱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保持了距离:“陆世子有什么话便说罢。”
“你唤我什么?”陆清棣不敢置信地抬眉,温柔的眸子满是伤絮,“刚刚人多也就罢了,现在也如此叫么?”
萧宝绥抿唇,没说话。
陆清棣心里有些慌,他的瑟瑟脾气甚好,偶有几次不高兴,可也从未叫过他“陆世子”这样生分的称呼。
他稳了稳心神,当她是孩子气怪他没来看过她,便还像从前那般温柔哄着,向来清贵的人,勉强浅笑的眸子闪过一抹卑微:“是不是我让人给你带东西太勤,你嫌烦了?以后我每隔七天……不,每隔半月送一回可好?”
萧宝绥微怔,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指:他给我送过东西?
见她没吭声,陆清棣仍是耐心地退让:“那便一月一回,行吗?”
看着他还像从前那般小意哄她,萧宝绥眼睛有些酸酸的,她侧头眨了眨,迎着风散了眼眶里的潮气:“宫里什么都有,世子不必惦念。”
“我如何能不惦念你?”陆清棣有些失控地握住她的肩膀,强硬地迫使她看着自己。
萧宝绥凝视着那双自己以前一见便欢喜的眼眸,嫣嫣红唇轻颤了颤。
她默了良久,声音缓缓:“清棣哥哥,瑟瑟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世家贵女萧宝绥了。”
“瑟瑟,我说过我会等你,你是奴是婢,我都不会嫌弃!”陆清棣尾音有些发颤,眼眸克制不住地红了一圈。
“那当年你明明有机会娶我,你为什么不娶?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盼着你来救我!”萧宝绥被捏得痛了,口不择言用力挣脱开他的钳制。
“瑟瑟我……”陆清棣脸色苍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陆清棣双手无措地垂落,心里有几分难受:“你放弃了我,我从没怪过你。你是陆家独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担负起家族和侯府的重担。你有慈爱的祖父母、视你为心头肉的父亲母亲,你有你的顾虑,这些我都明白。”
“过去的都过去了,没必要纠缠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往事过日子。”
萧宝绥看了他一眼,抿唇低头,屈膝盈盈行礼:“瑟瑟唯愿……唯愿清棣哥哥早日聘得佳妇,瓜瓞绵绵,白头永偕。”
她浅浅一笑,漂亮的杏眼映着日头薄金光芒,粲然若星:“愿你一切安好,往后,东西就不用送了。”
说罢,径直略过他,小跑着出了亭子。
陆清棣看着那个蒙上一层浅金的背影,灵动的像是只蝴蝶,蹁跹的一举一动无一不落在他的心头。
他直直地望着,眼眸逐渐坚定:瑟瑟,我定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霎时一缕清风拂过,楚悖看着萧宝绥一溜烟跑远,只觉得心中爽朗了些许。
他微垂了头,收起不知何时抽出来的刀。冷芒一闪,正如他敛起的眸光。
片刻,楚悖抬头斜唇一笑:宝儿,你该谢谢你自己没有乱说话。
*
萧宝绥还不知自己方才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阵子,思绪有些混乱,满脑子都是从前的事。
从前的萧府、从前的锦衣玉食、从前的陆清棣、从前的自己……
场景画面连绵不绝,像是看了一场戏,从鲜花着锦到萧瑟破败。
见着陆清棣,她又想起了那些云烟过往。萧宝绥咬着唇,胸口有些闷闷的。
“怎么了?”霍安如见她脸色不好,往前迎了几步。
“没事。”萧宝绥抬头扯出一个笑来,“如姐姐,咱们快回去吧。”
她吸了吸鼻子,迎风眨了眨眼睛想赶走眼眶的酸涩。
霍安如见此没再说话,只默默陪着回了小院:幸亏今日无甚大事,不然被人瞧见怕是有的要说嘴。
“正巧你们回来了。”赵阑瑛扫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霍安如身上,“阿如,你去小厨房给我弄些茶点。”
“还是我去吧!”萧宝绥头一次往自己身上揽活,想着忙起来就能忘了许多。
“你会做点心?”赵阑瑛有些不大信。听闻以前萧家拿她当眼珠子似的娇养着,应当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是。
“母亲最爱钻研吃食,我耳濡目染也就会了一些。”萧宝绥想起母亲,水杏似的眼睛染上抹淡淡的笑意。
“既如此,那你去吧。”赵阑瑛点头应允。
萧宝绥屈膝行礼,朝小厨房走了过去。
赵阑瑛看着萧宝绥蔫答答的背影,看向霍安如:“这丫头怎么了?”
“没什么,估计是去太后宫里送东西,想起从前的事来。”
赵阑瑛闻言摇了摇头,从前太后宫里的座上宾,如今却卑微侍奉,换了她,心里也是会不舒服。
“赵掌饰,您看阿绥搬过来也算是乔迁之喜,她还升了位份,不如今晚弄些酒菜,给她庆祝庆祝?”霍安如想着或许能让她高兴些。
“白尚服命我随她出宫办事,估摸着得后日才能回来。”赵阑瑛沉吟片刻,缓缓道,“这样罢,今晚你们两人乐呵便是,就不用等我了。”
“谢掌饰!”霍安如笑着行礼,高兴的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那棵老槐树底下有两坛槐花酿,你拿出来一坛,就当做是我的贺礼了。”赵阑瑛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萧宝绥进了厨房,四下看了两眼,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她卷起袖子净了手,略微忖度了片刻,做了道蜜橙糕和一小碟枣泥山药糕。
做点心是细活,需得分毫不差最是考验耐心。萧宝绥细细研磨、熬煮,烦闷的心思平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