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顶红门,皇宫琉璃瓦上积着硕白的雪。
宫门口,一座八牗锦缎马车停歇着,绛紫窗纱,嵌玉窗牗,车檐悬挂的瑞兽铃铛在雪风中,婉转清响。
安福揣着袖子,窝在马车前板的槛座上,不住地晃悠着往禁闭的宫门张望。
“小柳姐,你说侯爷去同皇上道个别,咱们就回府了,怎么去那么久咧?是不是皇上还想留侯爷在宫里呀?”
柳织书轻摇了摇头,眸子蕴着千番思绪,静静地看着朱漆宏大的宫门,并未应话。
雪随着寒风吹得逐渐猛烈。
安福因寒风将手脚往里缩,往马车边边避,道:“小柳姐,先进车里避避吧,这雪看来是要下大了!”
“你先到里头避避,外头雪大,窝在门边暖和不起来的。”柳织书转身,掀开厚厚的银纹车帘,“侯爷来了,我再喊你。”
安福犹豫,感受到车里烘暖的热气,微冻的手脚动了动,踌躇地看着柳织书。
好暖和,但侯爷的马车,他们不能随便进的啊……
柳织书浅浅笑,安福还小,也还在长身体,虽说机灵但是太听话。
太听萧珩的话。
“进去吧,侯爷怪责,我替你担着。”
安福听到这句话心里便放心了,傻乐乐地钻里头:“小柳姐,侯爷来了记得叫我哦。”
“好。”柳织书放下厚厚的银纹车帘,侧头眺眼看去。
高大宫墙边,站着一个深色宫装的宫女。
是多次暗传柳织书到慈凝宫的,太后近旁的侍女。
*
慈凝宫。
柳织书被带着从小门进了宫。
高台暖阁炉火蕴盛。
珠帘掀开的一瞬。
柳织书腿上忽一疼,一股力重重敲击在膝盖上,柳织书膝盖一屈,扑地一声摔跪便在地。
“兰竺。”
上头传来太后沉静的声音。
珠帘边,走出一手执竹板的宫女,停在柳织书身边,“太后,奴婢在。”
“下手学点轻重,别落了痕迹了。”
“是。”
柳织书腿上屈疼,刚撑着手肘抬起头,一声清脆的力便落在脸颊上。
伴着耳朵的嗡鸣,太后沉凉的声音缓缓道起:“哀家该夸你好本事呢,还是夸你好心计?左使丞相的小儿还卧床养伤,长安遍地都在道侯爷为强夺个民女甚至同丞相小儿大打出手。柳织书啊柳织书……哀家怎么告诉你的?让你撮合侯爷同其他千金,让你向哀家反映侯爷中意哪个姑娘家……如今倒好……”
兰竺抬手又是一巴掌。
柳织书牙齿碰上了唇,冷不丁咬破到,唇边沁出了几颗血珠子。
太后声音缓了缓:“……你倒是投了个先机,出了昨儿一事,那些大臣夫人都来哀家面前,话里话外地替她们闺女求道是攀不上这个侯爷夫人位,急不可耐地想脱了这关系……这可好了,这位置敢情是哀家给你留的,让全长安闺秀千金去看你同珩儿相好来着?”
太后的声音缓慢,似是不着不急,柳织书却听出了这里头的蕴怒万千。
“呵--敢情你这心机耍哀家头上了?”
柳织书双耳发鸣,刚要站起,又被兰竺一竹板拍下。
“扔出去吧。”太后冷眼盯着堂下的人,“你有点自知之明就知道回去该如何同珩儿说,哀家直话告诉你,珩儿夫人绝不会是个丫鬟!哀家比你多的是手段,下一次,可不单单就这么简单给你几板子的教训!”
*
外头雪落得猛。
宫庭上下银装素裹,像是万物寂静得只剩一片洁白。
宫人们把柳织书扔到宫墙小门附近的假山边,拍拍手上的灰,便走了。
柳织书坐落在假上边,背靠着赤凉的石头壁,雪花散散落在肩头,柳织书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兰竺教训得确实不落痕迹,力是刻骨子里的疼,外头却没有出半点血青淤,甚至衣服也只是微凌而已。
柳织书微喘着气,仰头盯着落雪,靠着假山休憩。
昨儿一事,柳织书有猜测过太后知道后会生气,却没想到发生如此大的火。
……太后这条路,以后怕是不好走了。
柳织书动了动指,缓缓抬手抚上微肿的脸颊。
兰竺似乎未手下留情,两巴掌下去,柳织书两耳都在发鸣。
现在回去,让萧珩看见,怕是会露馅。
柳织书没有把握骗过萧珩。
而同太后树敌又是不明智之举。
雪水化在柳织书肩上,湿了一小块布料。
柳织书微俯身,伸手掬起一捧雪,压在了微肿通红的面颊上。
“嘶……”
雪水冰凉,冻得柳织书脑中一片清醒。
五指冻僵得疼至麻木。
雪水缓缓顺着那白皙的手腕,从那修长的脖颈,流入衣内,沾湿了一小块衣领。
宫廊上,一抹看了许久,着着绛金氅服的削长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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