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后一时来了好多金吾卫,公主被接走后宋疏临才从水里出来。
他一身盘领袍衫,护臂环绕,腰间束以九环金革带,英爽利落。
这是他最喜欢的装束,虽然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却完全暴露了他的好身材,远瞧去整个人挺拔如修竹。
此刻他正和指挥使交代着什么,面色略显凝重。
不过善善不关心了,她收回目光只想带着瑶草赶紧离开。
迎来的朝云也吓坏了,刚得消息的她还以为跳下去救人的是善善!以她这小姑的脾气,不是干不出来。
姑嫂二人回返,还没过藏经阁便被一位衣着贵气的嬷嬷迎了来。
善善有些印象,上辈子救了九公主,好像就是她来问话的。
和前世一般,她并未透露公主身份,只道自家小姐游玩失足落水,感激搭救之恩后也请她们勿要张扬,免得徒生是非。
金吾卫都来了,这阵仗瞒得住么!
今日一过,此事必然在京城传开。
善善暗暗叹着,面上却从容笑应:“这是自然,请你放心。”
嬷嬷感谢一笑。“您的大恩,我定会表明我家主子,请问您府上是……”
“不必了。”善善莞尔,“我家小婢自幼习水,都是举手之劳罢了。”
嬷嬷似乎还要追问,可善善没留机会,挽着朝云匆匆告别了。
马车上,朝云还在回味方才的事。
“来了好些多护卫,这小姐必是哪个高门府上的!”
可不是‘高’着!
善善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她知道这事没完,别看她没表露身份,估计没等他们到家,金吾卫早就查个透彻了。
“小姐?”瑶草小声唤道。
善善回神,瞥向她。
瑶草眼神迷惑,擦着早就干了的下颌,好奇问:“您来接我时,叫水里那位……六叔?”
善善梗住。
偏朝云惊诧的眼神也透了过来。“谁啊?”
善善抿抿唇,不情愿应:“宋疏临。”
朝云“噗”地笑了。“你还记得他?”
“满京城谁不识得他……”
“不是。”朝云忍俊摇头。“小时候,他把你惹哭过呀!”
有这事?
“我听你表哥说,祖父在世时曾是宋少卿的启蒙老师,早年魏国公带他来过府上,就因吃了你一块薄荷糖你抱着他大腿不依不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善善惊讶。“我怎不记得了?”
“那年你才三岁呀,据说后来是魏国公把你抱在怀里哄,答应给你买好多糖这才把你哄好的。”
这,也太羞了吧……
善善脸红了,却把朝云瞧愣了。
这小狐狸是害臊了吗?
朝云哭笑不得地劝她,不过是三岁的事而已,除了她那不着调的表哥谁还能记得!
善善也希望如此,可偏就有人“留心”了。
上辈子嫁入魏国公府,逢年过节国公爷都会给大伙发红包,而且所有人的都一样,除了她——
她的红包里总比别人多几块糖。她想不懂便去问宋疏临,却不料他听后笑个不停,刮着她小鼻子道了句:“怕你哭鼻子呀!”
原来竟有这么段故事……
善善下意识摸了摸鼻尖,眼神掠过还在偷笑的小丫鬟,板着脸问:“瑶草,今儿几日啊?”
瑶草愣住。“您不是问过了,初九啊。”
“初九?”朝云重复,“今儿初八呀!”
瑶草“啊”了声,瞧着小姐眼刀子戳来,缩了缩脖子。“……那,那是我记错了?”
“你还好意思问!”
她可不是记错了,而且一错就是八天。
这一世醒来善善便着了寒,始终是瑶草近身照顾,一路上善善没断了问她日子,恨不能掰着手指头数,结果千算万千没想到栽到了这。
其实也是自己侥幸,把日子算得这么紧,早知如此,任凭外祖母如何催促她也要晚几日回来。
善善喟然一叹,瑶草紧张了,她不知这一日有何玄机,只得道:“小姐,我错了。”
“没有。”善善笑着摇头,目光扫过瑶草湿漉漉的垂发,真切地对上她的视线,“倒是我,真的该谢谢你……”
……
赶回沐府时已是傍晚时分,善善方从马车上下来便定住了。
面前的沐府,屋脊高耸,檐角飞扬,朱漆铜钉大门前立了座阔绰的雁翅型八字影壁,在落日余晖下似镀了暖金,好不气派辉煌。
沐府世代从商,只是到外祖父这出了个翰林学士,其富贵在京城也是首屈一指。善善仰头望向牌匾,“沐府”两个大字气势雄浑,它悬挂百年经历了两朝更迭,可最后还是陨落了。
烧焦的门楣,残败的照壁,还有满院的狼藉……想到前世的凄凉善善只觉得胸口发闷,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这辈子,无论如何她也要阻止这场悲剧……
一入府,善善直接跟着朝云去了外祖母的西院。两人刚穿过垂花门,堂屋里的大夫人谭氏和二夫人王氏便纷纷起身。
善善早就迫不及待地相见亲人了,连抄手游廊都没绕直穿庭院,上台阶时太急险些没绊倒。
谭氏和王氏迎上来,拉着她笑道,“慢着点,慢着点!”
“大舅母,二舅母!”善善激动唤声,接着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外祖母温氏——
老太太比记忆中要精神多了,脸色润和,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她今儿穿了件对襟暗妆花褙子,绛紫色的底,金丝勾的衣襟,衬得她好不雍容。
外祖父在世时不喜经商,偌大家业全指着外祖母,常年出入门庭她比内宅妇人多了份飒爽,瞧着有些凌厉,可善善知道她有多慈蔼温和……
“外祖母!”善善哽咽地唤了声,眼眶一红,直接扑了上去。
可还没碰到人,便被老太太一根手指头戳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