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多少年前行宫开始下一场暴雨。
半大的殷衢奔波在行宫内,手中拿着不知哪里捡来的砖头和瓦片,爬上了屋顶。
他是高贵的皇子又是卑贱的被厌弃之人。
他和母妃居住的屋子有了破损行宫里的人却装作没有看见殷衢看见了他们眼中的势力和贪婪,他却拿不出钱来。
他只能自己动手。
再一次浑身污秽的他又看见了殷明鸾。
殷明鸾长高了一点,但依旧是个小不点。她仰头看着站在屋顶上的殷衢:“阿傩哥哥上面很危险快下来。”
殷衢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危险?”
他只知道,若是屋子今晚补不好,打湿了被褥,他身子一向不好的母妃可能就熬不过了。
人命卑贱一碗冷饭,一场小雨都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殷衢垂眸向下看,觉得天真的殷明鸾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殷明鸾身上的衣服不再华丽,但比起他来说依旧好得多。
殷衢想,骄矜的小公主受到人生的一点小小教训了吧。
殷衢跳下了屋顶殷明鸾跑了过来。
但是殷衢一点都不想理会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他的步伐迈得很大,殷明鸾只能小跑着跟上。
殷衢移了眼珠子一看这小不点只到了自己的胸口位置。
殷衢爽快地甩开了殷明鸾继续去角落里翻找砖瓦。
他回来的时候愣住了。
屋顶上对他冷言冷语的太监们正忙活着殷明鸾站在下面指挥他们。
殷衢捏紧了手中的瓦片。
殷明鸾回头看见了殷衢,向他跑了过来,塞给他一个袋子。殷衢一摸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钱。
殷衢恶狠狠地将钱袋丢在地上,说道:“怜悯我?我不要你的、父皇的钱!”
殷明鸾母子的吃穿用度,都是宫里来的。
天子还记挂着她们母子,却忘记了自己和母妃。
殷衢气冲冲跑了出去,等他冷静下来,回来没有看到殷明鸾。
他回到屋子里,抬头看了看,没有看见透进来的天光,这屋子被补好了。
殷衢心中有些莫名的怅然。
天还在下雨,又打了雷,他却冲了出去。
他跑到殷明鸾的屋子前,没有犹豫,走了进去。
他之前没有到过这里,本以为殷明鸾会住得富丽堂皇,进来一看,却不是这样。
屋里的东西都旧了坏了,只是勉强着用。
殷衢喊道:“殷明鸾?”
没有人回应,屋子里暗暗的,外面又响起一声惊雷。
殷衢拉开带着隐约霉味的帘子,喊道:“殷明鸾?”
还是没有人回应,但是他看见床上的帘子在抖动个不停。
殷衢走了上去,扯开帘子。
他看见瑟缩在一角的殷明鸾。
殷衢有些恶劣地推了推殷明鸾,差点把她推歪。
神情恍惚的殷明鸾这才似乎看到了殷衢,她叫了一声:“阿傩哥哥。”
然后就扑进了殷衢的怀里。
殷衢僵硬着身子:“哎?”
殷明鸾软软地哭着:“阿傩哥哥,你不要走,我好害怕。”
殷明鸾将小手死死抱着殷衢,不让殷衢逃走。
殷衢沉下了脸,哼了一声。
屋外雷神轰鸣,殷明鸾渐渐停下了发抖。
她甚至有闲心问道:“阿傩哥哥,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
“”
殷衢沉默半晌,恶狠狠道:“闭嘴!”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到不可辨别,什么都在变,他不再是冷宫里的小皇子,殷明鸾也不再是半道落败的小公主,不变的,却是这无常的天象。
滚滚雷声之后,殿内却是沉沉的一片静谧。
张福山打断了殷衢的思绪。
“陛下,谁要害怕了?”
殷明鸾感到很害怕。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长长的乌发垂下,从背到腰际最后铺满了一床,她惶惶地抓紧了被褥,空旷的殿内只有她的声音:“玉秋!檀冬!”
以及窗外可怕的雷声。
“来人!”
她开始发抖,声音也变小了些,外面的雷声彻底盖住了她的呼喊,她从未感到如此渺小和无助。
当雷霆停下的时候,殿内伸手不见五指,殷明鸾从床上下来的时候,不消失跌倒在地。
又是一阵雷声,殷明鸾不敢动。
殷衢没有理会张福山发问,他看着窗外电闪雷鸣,突然拔腿往外走去。
张福山慌忙拿着衣服给殷衢披上:“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已经是深夜了,这样的天气陛下说个名字,奴婢把人召过来。”
殷衢没有理他,只管往前走,张福山于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手上拿着一柄大伞。
张福山茫然地跟着殷衢在暴雨和雷鸣中走着,夜晚的皇城有些说不出的诡谲。
终于,殷衢停了下来。
张福山抬头,看见牌匾上的“醴泉宫”三字。
殷衢走进了醴泉宫,看见里面的宫人还没睡,乱糟糟地跑来跑去给树搭上棚子。
他移转眼珠,看见本应该在内殿里伺候的玉秋和檀冬也站在外面。
殷衢顿时有些不悦。
他的步子急了些,张福山有些跟不上。
他推开了门,见屋子内漆黑一片,有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床脚。
殷衢快步走了过去。
张福山乖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关上了门。
殷明鸾抱着胳膊缩在里面,忽然间,她被人拉了起来,而后撞进一个怀抱里,她鼻子中嗅到熟悉的龙涎香,还带着深夜的雨气。
殷衢将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膛。
他的语气有些生涩的温柔:“不要怕。”
殷明鸾恍惚间似乎回到儿时,她静静抱住殷衢,抽噎着道:“阿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