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村口的车边，程彩拉车门前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想看时间，结果摸了个空，遂又在包里翻了一会儿。　　　　“奇怪，我的手机呢？”　　　　站在车对面的池昀循声看过来，“你最后一次看手机是什么时候？”　　　　程彩面色一僵，“不会落在那个老阿婆家了吧？我回去找找。”　　　　池昀看着程彩跑远的背影，犹豫到最后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又追了上去。 　　　　程彩气喘吁吁地拍了拍院门，过了会儿，门打开了，老阿婆还是那脸的波澜不惊。　　　　她尴尬地笑了笑：“阿婆，我有东西落这了。”　　　　老阿婆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屋里走去，“把门带上。”　　　　程彩带上院门，跟着老阿婆走过院子进了主厅，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那部手机，心里叹了个奇怪，居然真忘记了？　　　　程彩快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手机，全然未觉站在身后的老阿婆，正用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移地盯着她。　　　　突然老阿婆好似在身后听见什么，眸光往后瞥了瞥。　　　　一道黑影从她家院子里那高高的墙头跃了下去。　　　　拿回手机，程彩和老阿婆再次道别，便走了。　　　　推开院门时看到墙边站着个人，被斜阳拉长的影子一直连到了她的脚下。　　　　“你怎么过来了？”程彩一脸的小意外。　　　　池昀看了程彩一眼，双手插兜地朝路口走去：“等人怪无聊的，就过来走走。”　　　　程彩眉毛轻扬，蹬蹬几步追了上去，“你有这么讨厌等人吗？”　　　　池昀语气不咸不淡：“嗯。”　　　　“你真是过来走走啊？走得挺快的。”程彩调笑道。她如果没记错自己当时跑得很快，而且进屋拿个手机要不了几分钟的光景，这人已经站在门外等了。　　　　“走得稍快而已，”池昀侧目上下扫了程彩一眼，浅笑道，“毕竟腿长。”　　　　呵呵……全世界都看出来你腿长了。　　　　当车子再开上省道的时候，天色已经将暗未暗，程彩单手支着脑袋思忖道：“我大概要老年痴呆了，居然差点把手机给弄丢。”　　　　“偶尔落东西很正常。”池昀那话的开头像是有意宽慰她，“你这么评价自己，看来已经不是偶尔落东西了。”　　　　程彩用眼角瞥了他一眼，“诶，你刚才翻那个抽屉看到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还要我一个老年痴呆配合你，真挺不怕死的。”　　　　池昀的浅笑总是忽明忽暗，程彩一直觉得有这种笑容的人，不是极坏，就是……本事极高。　　　　“是有一样东西。”池昀说着点了几下车载显示器，一张照片显露出来。　　　　程彩盯着那张照片看，照片光线虽然不好，但是拍得十分清楚，那是一本病历，病历封面上印着医院大楼的照片，几个大字打在那张照片上——宁辰医大附属医院。　　　　程彩：“池昀，你这车子是不是自己改装过？”　　　　“？”　　　　程彩盯着那显示屏说：“我们科里一个前辈也是这个牌子的车，他车上那个显示屏没有你这个清楚啊。”　　　　池昀的语调平淡中透着点高傲：“车子价格也不同。”　　　　程彩漫不经心地应道：“哦。”　　　　池昀分神看了她一眼说：“你看到病例上的名字了吗？”　　　　“这个……是任高？”程彩盯着屏幕的眼里透着点深邃。　　　　池昀：“嗯，我已经找人去查了，晚些时候就会有结果。”　　　　程彩又有点小意外了，意外的居然不是池昀的发现，而是……　　　　“查？你找谁查？”程彩有点愣地朝他看去。　　　　池昀装作很认真开车的模样：“刚好有认识的朋友在这家医院工作。”　　　　“哦。”程彩好像并没有多疑，点了点头说，“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程彩面色微暗地说：“我和李修，就是我们科室的那个前辈，对任伟进行过两次晤谈，他的日常表现和谈话时的表现都看不出来有精神分裂症的迹象，而且他对于任高并没有敌意，甚至不记得事发经过。”　　　　“就好像……就好像人不是他杀得一样。”　　　　池昀稍稍想了想说：“如果真的有精神障碍，杀人这方面的原由是会离奇许多。”　　　　“再离奇，也应该有点蛛丝马迹，他也没有癫痫朦胧发作的表现，最初智力测试时甚至找催眠大师给他进行过催眠，他在催眠状态下，对于事情经过同样一无所知，到目前为止还以为他父亲仍然活着。”　　　　池昀右手的食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了两下，“我们好像漏了一点？”　　　　“？”　　　　“那只死猫。”　　　　程彩眼睛转了一下，回忆起来，“对，还有那只猫……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只猫是谁杀的，但是肯定和宁辰大学有关系……”　　　　她抓着思绪的尾巴，忽然说道：“那个老阿婆在说谎！这只猫——应该是死在宁辰医大的！”　　　　池昀轻笑，这点他看到那本病历时就想到了。　　　　“老阿婆为什么要撒这个谎？”程彩不解。　　　　“你觉得按正常人的眼光看，在一个关人的地窖里发现一只死猫会想到什么？”　　　　程彩皱眉想了想，“……那里关了一个变态？”　　　　池昀继续推演道：“所以，会杀人也是正常的。”　　　　程彩轻轻摇头：“可是……那只猫有破绽的，它明显是被专业的人解剖过。”　　　　“专业的人才看得出来，一般人哪里看得出来。”　　　　程彩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发干，心里有点小激动，“所以这只猫很可能是……死者带回去的？”　　　　“也可能是陪他去就医的人带回去的。”　　　　程彩感觉自己的思绪如履薄冰，下一瞬就可能冰破。　　　　“她……为什么？”　　　　池昀猜测道：“可能等查到任高为什么就医，就能知道了。”　　　　车子驶入市区时，天色已经全黑，池昀无视了周彦打来的电话，非拉着程彩先去吃饭。　　　　程彩情绪有点低落地瘫在副驾驶座上。　　　　池昀看出来她精神不好：“你怎么了？如果累的话，吃好饭送你回家吧，老周那里我去就行了。”　　　　程彩轻轻晃了晃头，望着窗外，语气类似游魂地说：“一个任伟的案子就查了一天，我手上还好几个小案子……”　　　　可以预见未来的惨烈……　　　　池昀将车开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里的店铺五花八门，招牌也千奇百怪。程彩不禁被那些招牌吸引，脸上渐渐浮现出些许兴致来。　　　　“这是什么地方？”程彩打量着窗外的沿街店铺问道。　　　　“隐匿在城市角落的地方。”池昀浅笑。　　　　程彩回头看了他一眼，“跟你一样？”　　　　池昀不解：“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彦说你是无业游民，根据这两天的我观察……好像是真的，”程彩打量了一下车内的环境，“再看看你这车吧，如果不是租的，那应该是……富二代？气质和脑子也不像啊。”　　　　池昀听到这里又笑了一下，很想问一句，富二代的气质和脑子是什么样的。　　　　程彩又想了想：“还有个可能——”　　　　池昀转头看向她，程彩微微凑近了一点，盯着他的侧脸说：“——警方卧底？”　　　　“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池昀失笑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停开进了一个小后院。　　　　程彩狐疑：“不是吗？”　　　　池昀将车停稳，转过头同她四目相对，笑容一贯的琢磨不定，“是比卧底还刺激的工作。”　　　　池昀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程彩急急地也下了车，“到底是什么工作？”　　　　池昀一脸玩笑的样子：“无业游民啊。”　　　　程彩觉得好没意思：“这有什么刺激的。”　　　　“有上顿没下顿，说不定哪天就露宿街头了，还不刺激？”　　　　“……”　　　　池昀绕过车头，朝院子旁边的一扇小门走走，小院里种了很多花草，门外还架了个藤蔓架，茂密的长春藤从架子上垂下，犹如天然的暖帘。　　　　程彩忽道：“这里……贵吗？”　　　　“还好。”池昀答得不以为意。　　　　程彩斜睨了他一眼，“那今天晚上我请吧。”　　　　想来毕竟麻烦了别人一天呢。　　　　池昀：“为什么？”　　　　程彩撇了撇嘴角说：“可怜你是无业游民。”　　　　*****　　　　小店不大，几乎都是卡座。　　　　程彩很少和人一起吃饭，算算上次和人同桌用餐，应该是一周前在单位食堂，和其他科室的同事隔着几个位置也算是同桌用餐吧。　　　　程彩抽过放在桌角的菜单翻看，菜价是不算贵，但是……也不便宜。　　　　“你想吃什么？”池昀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白饭就行了。”程彩毫不避讳地说。　　　　池昀放下菜单，看着对面那个拿菜单挡着脸的人，“算了，还是我请吧。”　　　　程彩忙放下菜单说：“不用不用，和你开玩笑的。你想吃什么就点吧，我不挑的。”　　　　池昀有点意外，“你……不挑的？”　　　　“嗯，你想吃什么就点吧，我不会点菜，我管付钱就好了。”　　　　“你干嘛这么执着于付钱，接济穷人是你的爱好吗？”池昀开玩笑道。　　　　程彩干笑一下：“我可没那种高尚的爱好，不过不喜欢欠人而已。”　　　　池昀唇角的笑容倏地就失去了原来的味道，僵硬地悬在那里，过了半秒，他眸光一转道：“今天还是我请吧，你下次好了。”　　　　程彩一本正经：“不了不了，当日事当日清比较好。”　　　　池昀：“是吗？那任高的事情大概也不需要查了？”　　　　“……”这人——不怎么可爱呢。　　　　空气静滞的一瞬，一道身影在桌边停了下来，少女般柔和的声音响起：“阿昀？”　　　　程彩闻声转头看去，是一位看着面善的长发少女，穿着件卷起半截袖子的白色衬衫搭着条水洗牛仔裤，脸上的笑容……还真是青春，看着也就是大学生的年纪。　　　　“刚才远远看见，我还以为认错了呢，你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少女笑容很盛。　　　　“有阵子了。”池昀目光睃巡了一圈，“看你这里生意挺好，不过风格还是和以前一样。”　　　　程彩略微有点讶异，不由得又打量了这位少女一番，敢情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少女的笑容里多出一分别有意味，“不敢改，连门口种的植物都是你原来帮忙选的那些，毕竟这设计当年还被你夸过。”　　　　啧啧……程彩看出来了，这美少女怕是……　　　　程彩好好地将这餐厅又环视了一圈，森林风格的室内设计，桌椅用的材质不知道是什么木头，但是从天然弯曲的桌角和椅子扶手能看出，大概就是原木，没有加工过，只是打磨得十分光滑，吊灯装饰也是花枝缕空设计，屋顶很高，抬起头看到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整个天花板居然是植被！　　　　成片的绿色分不清楚是什么藤蔓植物，藤叶密集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四壁的墙上也是树木叶子及苔藓。　　　　“是挺特别的。”程彩不禁感慨。　　　　少女这会儿才注意到她，眉眼弯弯地说：“你好。”　　　　程彩生疏地点了点头。　　　　“这位是？”少女的目光转向池昀。　　　　池昀还没开口。　　　　程彩很主动地说：“临时合作的工作伙伴。”　　　　识相这点上，程彩自我感觉还是很出色的。没必要在尚未清楚面前两人过往的情况下，表现得和对面这人多熟似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池昀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程彩莫名有点心慌。　　　　“这家店是你开的？大学生创业，真厉害。”程彩没话找话似的说道。　　　　少女噗哧一笑，“我可不是大学生，我今年都27了。”　　　　“……”程彩面上有点尴尬，客气地笑了笑，“你看起来……年纪好小。”　　　　“谢谢。”少女浅笑，“你们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不……”程彩才说了一个字，话又被人给截了胡。　　　　“我叫小柒，你叫什么名字？”少女笑盈盈地看向程彩，那笑容十分可人。　　　　“程彩。”程彩扯出一个十分客气的浅笑。　　　　“你们先聊，我去吩咐后厨烧几个招牌菜过来。”小柒笑得特别热络，转而看向池昀，“说好了，今天可别想早回去。”　　　　池昀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程彩想拦着说不要，可小柒已经走了。　　　　程彩很无语地看向池昀：“你也好意思，让女生请客。”　　　　池昀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眼中带了几丝笑意说：“刚才好像是你抢着要买单，现在被别人请了。而且，说得好像你不是女生一样，被你请客我就应该好意思，她就不行了？”　　　　程彩拿出一副教育小孩子的姿态，“能一样吗？”　　　　池昀没抢话，静静地看着她。　　　　程彩拍了一下自己胸口说：“我和你是合作关系，她和你……”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卡住了，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尴尬。　　　　她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池昀见她抿了下嘴唇，目光不自觉地转开，最后甚至微微低下了头。　　　　他抿起一抹笑，说道：“她只是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