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陆娆反应过来手都有些发颤。
夫人说的当真的赠给儿媳妇的礼么。崔氏的话在她耳中转了好多圈,她才算真正确信了崔氏的那句话。
她的世姐姐,是个不扭捏也不喜拖泥带水的性子。世她能将夫人给的这样重要的东西交付给自己,即使是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该意味着她对自己是喜欢的是么
陆娆手腕上的珠串被她用另外只手攥的极紧。她太过欣喜又太过惧怕了。
不确定的阴霾好似一瞬间被刮走了。她便像一个蹲在小溪沿岸的孩子,捧起溪水里最纯净的水用力的合并五指只想着将它们多留会。
崔氏伸出手,十分罕见的主动抓了她的手。
接触到的手掌温热,不像她的冰冷得没有温度。
她很想掩饰的惊诧和向往,便开始崩坏。她没有母妃,没有人会对她提及她的母妃以前同她最亲密的长辈,便是那个嬷嬷。那嬷嬷待她很好却将礼仪尊卑看得很要,便不会同她再有么亲密体己的举动。
崔氏的眼神温和慈爱,与郑檀很是相似的眉眼里尽是温柔。
这谁遭得住。
她若还有母妃在会不会是和夫人这般慈爱温和的模样呢。
“阿娆啊你等等她莫要着急。”崔氏比谁都清楚和明白她女儿的心思毕竟她亦是过来人“她对你,绝非泛泛。”
作为长辈,崔氏只能点到为止。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别人不好去多做牵扯和影响。
她有意叫二人自己体会这段时日的难能可贵。
“世她她从未说过喜欢同我相处之类的话。”
崔氏淡笑,“她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说呢。”
陆娆脸上持续发烫,她也不是不知道,可女儿家的心思都是这样奇怪的,总是喜欢深想下去。
“多谢夫人提点。阿娆明白了”她会对世多些耐心。
自己能给世么,她心如明镜。
能给的只有微末的勇气之类。
崔氏起了身,陆娆还沉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崔氏伸出了手,同她轻道:“既解开了堵心的烦事,便随我去用饭吧。再不用些饭菜,身子可要吃不消了。你知她的性子的,她回来之后,是会怪我的。”
陆娆脸上的绯红就没下去过,匆匆起来,扶过崔氏的手,“全听夫人的。”
陪着崔氏的时间,她乖巧顺从的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儿,将恭敬和礼数做到极致。她陪着的,是世的母亲,只要想到这点,就足够叫她欣喜。
时间在陪伴着崔氏入佛堂之后,便过得飞快。
佛堂内格外的安静。崔氏还是摩挲着她指尖的佛珠,专心看着佛经之上的字句,口中倒是没有出声。
陆娆心思不在这里,便安安静静的陪着,是一语不发。时间是在安静中悄然过去,崔氏不经意抬头间,瞥见她亦是静静的盯着自己手上的珠串,眼神温柔的不像话。
崔氏的声音轻轻的,“待着可还习惯?堂中的香虽是停了,换上了药香,是不免还有些余味,可有不适?”
为了陆娆的身子着想,她早早便令人将堂中的香,换成了陆娆现在用的药香。她身底趋近于无,作为医者,崔氏便都安排的事无巨细。
陆娆眼睛带着意,抬眸与之相视,“习惯的,并无不适。”
见崔氏伸手指隔间那头,轻道:“去里头寻本有意思的话本子来瞧吧,佛经就不要陪着我看了。”
看佛经,居佛堂,求的是心里有个安稳,陆娆她可不需要。
陆娆理理裙摆站起来,动手放下袖,摸平褶皱,将珠串藏在袖下,去回应崔氏的话,“好。”
隔间算是一阁,面积并不大,内里陈设的东西不多,左侧摆着不高的件书架,右侧是一小几。看大小和摆设,是只容得崔氏一个人休息的地方。陆娆有些不解,迈步子的动作放缓了:里面看着是这样私密的小隔间,她作为一个外人,进来里面怕是有些不妥罢。
让她进到里面是崔氏的意思,她都到了门口了,只能顺着意思进去。
陆娆恨起自己敏感的心思,么细节都看在眼里,只能在此时装作无甚心思,不去看身后崔氏的神情,径直走入隔间。
进去之后,她只向右一眼,副画便跳入了眼中。
画上的女子,无二的风华,身青衫,背着药篓,如谪仙临世的仙,右手还执着个小锄,得明媚清澈。叫人第一眼就晓得怎么称之为一个美字。
叫陆娆真正踌躇起来的,是侧边的落款。
“吾妻,濮寄柔。
凌城崔觅荷畵。”
吾妻
这是什么意思。对那副画的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走到近处去细看。夫人便是姓崔,那款识中的崔觅荷三个字大抵就是夫人的名字了吧
那吾妻的意思是?
陆娆微眯着眼睛,早便忘记了进来这个小隔间的目的是为何,整个人的心思都在画上了。
她心里有个不大确定的想法萌生。今日夫人对自己说的,那些体己的话,只差点就能点破的话她总觉着夫人么都知晓,难不成都是她亲身经历之后的深知么。
夫人和自己是一样的么
崔氏的声音在外,“阿娆?怎么没有声响了,寻不到喜欢的书么?”
“啊”陆娆惊,低低的叫。
崔氏起身,揣着明白,亦朝里面过来,“可别是又身不舒服了。”
“夫人!”陆娆回神,转身正好对着的崔氏的张脸,忙退后一步,头上的细汗毫无预兆的冒出来。她窥见了别人的秘辛之事,心跳如鼓。
崔氏停住脚,预料到她的惊诧,视线越过眼前的小姑娘,落在画上。
那画便挂在那里,如当年她亲手挂上的样。
已记不起来多久没有见过寄柔了
她与寄柔那样惨淡的收场,不论什么时候回想都是诛心的疼。这幅画便直都存在这个小小的佛堂的隔间,不见天日。
至于陆娆,她是有意将这幅画摆到陆娆面前,披露在此,让她看到的。
“莫怕,看到了便看到了,我不预备瞒你。”崔氏笑,眼里流露出悲伤,“我与你样,所以并不会阻止你喜欢我的女儿。”
“夫人喜欢女?!”陆娆咽了口口水。
“嗯?”崔氏愣了下,瞥她眼,“不可以么。”
“不是。”陆娆为难道,“我有些”
崔氏了然,只盯着那画,眼里便开始朦胧起来,“我与国公爷,是在她之后的缘分了。”
所以这便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常年居于别院,藏于佛堂之中的原因吗?
陆娆小口微张,敛下震惊的神色,尽力将如鼓的心跳平静下来。
崔氏道:“诚然你喜欢一个人的是热烈而纯粹的,敌不过世上既定的规矩啊”
这话说的看似淡然,实则苦痛。
“我与她便是输了。”崔氏回想着,走到画像面前,伸手抚摸,缱绻温柔,“乾之是君,予了我隅安身之地,我产下檀儿之后并未放在身边亲自教养。”
她感叹,“要是我当时对檀儿多上心些,不至于养成她这般沉闷的性子。”
世的性子,在夫人这里是沉闷的,不讨人喜欢的。
到了自己这头,便成了无双的自傲和清高,可是日夜惦记的宝贝疙瘩。陆娆这般想着,却不会去打断崔氏的话,继续紧紧抿唇听着。
“作为她的母亲,我是惭愧的。”她哪里有么办法,去好好抚养这个她并不期待的孩子呢。
郑檀的出现,便是宣告她那段不被祝福的,伤悲的爱恋的终结啊。
当年,与国公府世郑乾之定亲之后,崔氏被困家中长达年。么法都用尽了,身子被自己折磨的十分彻底。待她能有机会和力气,出门去寻濮寄柔的时候,万事皆迟。
她还想挣扎,妄想去寻人。直到得了家里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明明白白甩出的话:“那濮家小姐早去了江南,往后也不会再回来。你想好了!到底要不要去寻人,往后莫要后悔!”
那日,她始知,濮寄柔是被她的家人从塘中救上来的。
用来行医救人的双手,被粗绳扎的很紧,紧到濮寄柔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身于个塞闭无比的村寨,被窥见与女宽衣解带,亲吻缠绵桩桩件件都是要她命的!
崔府有能力救她的寄柔,就有能力可以将她置于死地。
彼时崔氏倒地,大病场。
病好之后,她朝这无为的世道低了傲气的头,朝她爱人的性命低了头。
之后,照家中的安排成婚,与郑乾之成为夫妻。再到发现有孕,孕中多思卧床保胎,产下女之后师从医家国手,钻研她喜爱的医道,居于别院,日子被她日一日的过到了现在。
崔氏颊上糯湿片,回忆全部,同陆娆讲述全部,她根本支撑不住身体,倚靠这画侧的墙壁,瘫坐下来。
陆娆蹲下,紧握崔氏的手,“夫人何苦要再次回忆呢,如此心伤之事我、我并不值得您如此相待的。”
“你有此言,便是知我的心意了。”崔氏疲惫道,“你得告诉她心意,给她时间,莫要因为自己的错想,错过了彼此啊”
陆娆将随身的帕送到崔氏手中,“夫人擦擦泪吧。”
崔氏接过,扯出笑来,“当真怕有日,会忘记她的样子”
哪能忍得住泪,陆娆滚了泪珠子下来,“不会的濮小姐如此貌美,我都能记上许久,夫人日日看着,不会忘记的。”
声音越来越轻了,崔氏无力道:“那你说,她可会忘记我啊”
那人身在江南。
据说江南的水土养人,只盼着那里能将她养得好些,再好一些
郑檀这头,明明白白的与沈家和圣上对峙的局面。按理说,帝王的制衡之术中,不应过多偏袒方,江山方有长久稳固的可能。可到此时,崇帝根本没有任何中立做主的心了。沈家与国公府相比,哪一方对他陆家的江山威胁更大,这压根便不必多言了。
沈家能以个小侯爷的性命制住国公府的手脚,在崇帝看来,可是赚大了。
郑乾之步撵入宫。
崇帝在外头的面子上给足了国公府脸面,虚礼之类的办得滴水不漏。
郑檀骑马跟随在后。
阳光洒下的是金黄色,给人以种天色极好,温暖和煦的错觉。
这样的天气在冬日里哪有么温暖可言,那金黄的颜色,皆是浮于表面的假象罢了。郑檀还是内心忐忑,事情由她而起,便应该让她自己将它解决了,自小就是这样的规矩。可现在呢,她做了影响家里的事情,却还要父亲拖着病腿同她一齐被圣上问责。为人女,这样实不应该。
她面上装得好,心里即便诸多忐忑,不会在外人面前露怯的。
择的议事之地是侧边的大殿。
郑乾之下了步撵,停了片刻,等着郑檀走到身边,“里面应当不止是有沈家他们。”
望眼殿前的牌匾,郑檀敛眉凝神,神情肃然,“女儿知晓了,父亲放心。”
里面是不会只有沈家的,这个殿阁里,往常也是御史与被参本的臣子唇枪舌战之地。大崇朝的臣制便是这样,稍有不甚都有可能来这里遭。能否好好的走出去,就是未知了。
国公府是一般人碰都不愿意碰的环,恭敬之外,人人避之不及。有这般的故事,还是头回。
郑乾之牵着郑檀的小臂,有半的力气借着她的,路往殿阁内去。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今朝遵从规矩,未曾前来御史面前,落人话柄。左侧坐着沈相沈高澹与其兄长沈高愈。
郑乾之双利眼,毫不避讳朝他们看去。他不过是有了伤病,在家中歇了些日子,这些个混便真的骑到他的头上来了!大崇以左为尊,他们如今事先将左座坐了,只余了右边的位置给他们父女,岂不是让国公府自开始便弱他们一环。
父女二人先朝主位崇帝行了大礼,“臣,郑乾之,携女郑檀奉旨入宫,参见陛下。”
崇帝脸上都是笑意,显得十分热络,“国公爷快快起来,腿伤还没好透,便不必行礼了。”
现在的崇帝,总挂着幅脸,同先帝相比,真是半点儿都比不上的。先帝虽也忌惮国公府,却更明白国公府这把利刃应该如何用之,而现在帝位上这位,并不明白这些。郑乾之脸色沉下来,谢过了上位,便侧身向左。
“沈相的架子倒是大的,还不起来吗?”
沈高澹始料未及,暗里眼神便向主座上投去。
“国公爷未免有些放肆了,陛下在此,怎可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