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乃是母仪天下的一人,后宫之主,当世女子的典范,是君。遵守礼数,就是她应当做的。陆娆下床以后除了忍耐着走路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她甚至未曾抬头,低眉瞧着了皇后的鞋履,她便撤了则冬的搀扶,弯着原先就发软发颤的双腿,跪下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未能知晓母后前来,未尽迎接之礼,还请母后宽恕。”
实际她与现在这个皇后沈翡,相差的年岁并不多,只大致一轮罢了。皇后在宫中养着,又是沈相的嫡长,娇娇贵贵的供养着,三十几的年岁,与一般二十出头的女子相貌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沈翡择了正位,微微拎起袍服衣角,施施然落座。她盯着陆娆看了不少时候,上挑的眉梢有意一动,开口道:“咸铭身子如何了,本宫忧心着,这便特意来瞧瞧你。”
脑子还有些昏沉,陆娆用力一眨眼睛,迫着自己清醒,顺从回道:“多谢母后挂怀,儿臣的身体已在恢复了,儿臣惶恐,还劳母后大冬日里走这一趟。”
“咸铭这话倒是真的,你父皇啊,也忧心的很。”她一个皇后,来了这里,竟也没人奉茶。沈翡蹙眉,可这回她来这里没预备追究旁的。接过身侧婢女递过来的暖炉,便接着道,“即便陛下与本宫不为咸铭担心,也还有人会为咸铭担心的,不是么?”
闻言,陆娆身体不自觉的发颤,跪伏在地,牙关都咬的作响。
皇后她,分明是意有所指。
她还是给世子惹了好大的麻烦。
“母后说笑了,咸铭在宫中自然是倚靠的父皇与母后,哪还有什么旁人呢。”
沈翡笑笑,端着手炉的那只手,手指轻轻敲着纯白软绵的手炉套子,审视于她,“哦?是么。”
沈翡见陆娆没再说话,头埋得低了,重重在地上扣了一拜。
纵有过失,那都是她一个人的过失,与姐姐无关。若能因这一拜,能给郑檀少些磕绊,便是再值当不过的事情了。
“呵,罢了。身子还病着,先起来罢,还同本宫客气些什么虚礼呢。赐座罢。”
得了准许,则冬的动作很快,几乎架着陆娆的身子,将她扶上侧位上去坐。
皇后视线随着主仆二人的动作一起一落。心间也经不住纳罕起来,这咸铭的身子往日还算的上好,只用了那一味药,怎么才几日就败落成这副模样了。好似为了她印证真假,陆娆方才坐下不久,又是干咳不止,一声一声硬咳的声响好似要将肺也咳出来一般。
则冬那头抑制不住的惊呼,忙着去抚陆娆的背,“娘娘恕罪!我们公主她,她......方才醒过来不久,身上还烧着,故而故而才在娘娘面前失礼。”
沈翡道,“当真这般严重?”
“奴婢怎敢欺瞒娘娘......”
话音未落,陆娆仿似正要说话,抬头一瞬嘴角的血迹跳进一众人眼里。
沈翡一惊,心道了几声罢了,这便起身,交付了手炉给身侧。
想来是自己当时的气性过大了些,不许得掖永宫请太医之举委实是有些过了,恐是耽误了她不少病情。这咸铭万事委曲求全,但咸铭身后那个,可不好糊弄。
“本宫瞧着咸铭还需得休息些时日,上次之事有辱皇家清誉,实是见不得人之事。本宫替你向皇上求过情了,此事往后在宫中谁也提不得,你可懂了?”
陆娆说不出什么话,喉上如火烧,只可点头。
临走,沈翡大抵也是慌张,随口也道,“该请太医便去请,身子还是耽搁不得的。”
则冬与掖永宫一众跪伏下来,“恭送皇后娘娘。”
......
掖永宫前殿不过四处烛台上摆着烛火,偌大的殿宇,没什么照亮之物显然空旷的紧。
皇后方走,陆娆身子便软了下来,勉力撑着身子,倚着椅凳的扶手一遍又一遍的喘息。
郑檀是过后殿的院子入内,她瞧见了皇后与众人出去,与养祥是特意卡住了时辰现身在后殿。后殿与咸铭的寝殿都是无人的,她带了养祥,直冲着外殿去。
她原以为昨夜的安排,那两个太医也一直在掖永宫中守着,总不至于再有旁的差错。可是她想错了,她瞧着陆娆,看着她靠着椅子,微闭着双眼,脸上痛苦的神色根本掩盖不住,还有那唇角的血迹......是那样扎眼。
“阿娆......”郑檀慌乱,脚下的步子都已乱了,她的惊诧和害怕都乱在步子里。
这宫里波云诡谲,看似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的达官显贵贵胄之子,可实际呢。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是野狗,是吃人的兽。郑檀眼底有些迷蒙,呼吸也有些疼痛。
她抱了陆娆在怀里,提腿往内去。
她的阿娆怎么这样轻,自己抱她在怀里,竟一点都不觉着费力。
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