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灿戎原是等在后院,直到慈衿出来让他去往书房,他才带着满腹狐疑转道离去。
恰好顾衍独自洗漱完毕正往后院而来,与他路上巧遇:“灿戎。”
对于这门婚事,灿戎原是不太情愿的。
传闻赐周公主生得雄壮威武,自家大人如此清隽谦逊之人,竟要去娶位行军打仗的粗人,也太委屈些。
直到新婚夜他瞧见重睦形貌,方知满燕都的街谈巷议无一句实话,俱是妄言。
几日下来灿戎大概看得出自家大人对公主确实有意,不过公主——
似乎对武学打仗比男女之情兴趣大得多。
端的是这性子,才能在男人堆里打转许多年却到如今才嫁人。
灿戎有些无奈看向顾衍:“大人您怎么又睡书房去了?”
顾衍整理好官袍衣袖,颔首答道:“有些闲务处理。”
他连早膳都未来得及用,不过前来后院与重睦道别便准备出门上朝,临行前还不忘叮嘱她不必等他回来晚膳,因即将外派巡按的缘故,他有不少遗留之物要从御史台搬回家中,许会耽搁很久。
重睦抬手抹尽额边汗珠,笑道:“顾卿尽管去,本宫今日受邀前往姑祖母府上听戏,回程顺道经过封府,恰好探望外祖。”
这是婚前便收到的帖子,重睦没放在心上,若非慈衿提醒,她险些今日误了戏宴,反而前去抚北营训兵。
顾衍看得出她不自在,心知这些年她行军在外,与城内大多皇室官家女眷都不熟悉,自不愿参与如此场面。
略一迟疑,终是道:“御史台靠近皇宫西,与乐繁太主府毗邻。到时下官去接公主,与公主一道前往封府。”
重睦正欲拒绝,却被慈衿抢言道:“那当然再好不过,烦请驸马尽快结束公务,公主等着您。”
感受到自家公主莫名眼神落在身上,慈衿只挺直脊背不为所动,见顾衍应声,亦报以微笑。
待顾衍离去后,重睦不免低斥她道:“顾卿有公务要忙,你非叫他来接本宫作甚。”
慈衿双手背在身后,义正言辞:“御史台遗留之物,除了重要公文外,其余都可以到了平城再买,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今日表小姐与公主的几位姐妹都会前去乐繁太主府,到时候各位侯爷驸马都来相候,咱家也不能面上挂不住。”
“诸位姐妹手无缚鸡之力,傍晚回程于街遇着暴徒,自是需要男子相护。”
重睦依旧觉着慈衿多此一举:“本宫连她们驸马都打得过,哪还用得着劳烦顾卿。”
慈衿闻声愣在原地,想笑又不敢笑,虽说自家公主所言非虚,但无论如何:“公主信我,驸马前去定不会错。”
……
乐繁太主是镇元帝最为年轻的一位小姑母,嫁与安国公为妻,一生纵享荣华,不曾受过半点岁月磋磨,如今年近半百依旧容颜昳丽,风华绝代。
她的性子大方,年轻时便喜交际往来,到了老怕寂寞,更时不时会举办些酒会诗会亦或是戏宴舞宴,广邀燕都皇室官眷来伴。
除却重睦外,三公主重盼与十一公主重映亦到访,封知榆来得晚,瞧见重睦时略显讶异,很快收敛神色疾步而来:“真是稀客,姐姐也在。”
抬手揉揉鼻尖,重睦抿唇无奈道:“总不好拂姑祖母的面子。”
因着是新妇缘故,她今日一身正红色宫装端坐上席,于嬷嬷巧手梳成凌云发髻,其上覆鎏金牡丹镶玉簪。步摇随风而动,与额前花钿交相辉映,眉目流转间,明艳不可方物。
封知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重睦,心底颇有些不是滋味。
旁人习惯了重睦一身铠甲满脸土的模样,但封知榆却很清楚,重睦生得说是倾国之色亦不为过,否则大哥那么个万花丛中过的主儿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唯独对她念念不忘。
还有顾衍。
封知榆略一垂眼,遮住黯淡之色。
从与顾衍相识以来,她从未见他对任何女子高看一眼,所念所求不过荡平渊梯。
可他娶了重睦。
起先她还安慰自己,他是因为钦佩姐姐将才,愿与她合力达成所愿。如今才知,他钦慕的远比将才还要多。
从前总想着,既在容貌上比不了,那在学识和性情上总得强过姐姐些。
然而太学院里重睦插科打诨忙着练武依旧颇受杨太傅喜爱,至于性情,各花入各眼,倒也谈不上谁好谁差。
有时封知榆也觉得自己太阴暗,总想着比过姐姐去。可姐姐到底待她如何,她又并非不知好歹。
狠不下心做恶人,也做不到真心接纳姐姐,所以她常庆幸,重睦一年加起来大抵只有两月时间在家,天高路远,阻了她逐渐增生的嫉妒。
随着乐繁太主到场,宴席总算正式开始。
众人起身行礼,太主抬眼略一巡视全场,目光锁定重睦,露出和蔼笑意:“阿睦来了,快让姑奶奶看看你。”
重睦闻声笑而向前:“见过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