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月亮还半悬在空中,树木的影子影影绰绰,稀稀拉拉地投到了泛着寒光的地面上,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怪,让人担心他们会突然活过来一口把路过的人吞到肚子里去。 春芽慢慢地走着,寂静之中突然有了咔擦一声,本来就害怕地春芽立即紧紧地闭上眼睛,大声叫了起来:“啊……” 然后脑袋上就被拍了一记,伴随着王李氏的一句怒斥:“你叫什么叫!” “我,我,我害怕。” 王李氏并没有安慰春芽的心思,反而虎着一张脸:“叫你不要来你偏要跟着!事还这么多,赶紧尿尿。” 春芽在低矮的灌木丛后蹲了下来,过了一会,“阿,阿娘,我尿不出来。” 王李氏一听,立即柳眉倒竖,“你个倒霉催的,尽找事,你不给老娘尿出来,老娘就把你丢在这里。” 春芽一听更是紧张,怎么也尿不出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春芽怎么在哭?”原本等在路旁的沈玉映听到春芽的尖叫声,有些担心,就走了过来看看情况。 王李氏见到沈真人过来了,脸色放缓了不少,“还不是春芽,让她在路边尿偏要到树后面尿,现在又尿不出来,我就说了她两句。” 嗯,自从大家见识过了她的仙家法术,众人觉得道长一词太过寻常,于是商讨之后决定给她升级为真人了。 “李娘子先到驴车那去吧,我来陪春芽。” 王李氏心烦气躁,没耐心等春芽,一听沈玉映的话就答应了。 沈玉映并没有安慰春芽,她也没有安慰小娘子的经验,只是说了一句“不要急,我在旁边等你。”,就默默地守在旁边,许久,春芽还是没有尿出来。 沈玉映想了一想,然后撩起了袖子,右手伸了出来,用食指指向了地面。然后就有一股水流从食指喷了出来,哗哗哗地流到了地面上。 过了一会,春芽带着红彤彤的脸颊、红彤彤的眼睛从灌木后面走了出来。 沈玉映收起了右手,“好了?” 春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整个人都蔫耷耷的。 “你阿娘本来就心情不好,并不是真的要骂你,不要难过了。”沈玉映牵起春芽的手,摸了摸她垂着的脑袋。 王李氏的心情不仅仅是不好,应该是非常糟糕。无论是谁遇上向她一样的情况也心情也不可能好的起来。 前两日王春树要回学院了,正好碰上有收税粮的马车,于是王贵生就搭了个便车与王春树一起去了府城,一来是送大郎,二来是帮春枝售卖手帕,顺便买点日用。 照说当天晚上就能回来的,不过王贵生第二日也没有回来,当时王李氏并没多想,还饶有兴致地远远看着沈玉映教导春枝。 然而第三天下午却有一个陌生人来了王家湾,直说有要紧事找王贵生的浑家。 据这个陌生人所说,他是王大郎王春树的同窗,受王大郎所托特来告知王李氏,王贵生被捕入狱,此时情况不明。王大郎正在府城四处托关系入监探视,此时分身乏术,望王李氏能筹钱后前往。 这无疑是平地一声雷,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一来那个报信人报完信没拿一个铜钱就走了,二来还有王春树的字条为证,也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刚得到消息时,王李氏整个人都懵了,许久才醒过神,她明白她没有时间哭泣,也没有时间柔弱了。 整个下午她一家一户地借钱,直借遍了整个王家湾,吃过晚饭后去了大伯家,借了驴车,又把家里还有春芽一一交托了。只是春芽怎么也不肯住在大伯家,哭着喊着也要一起去看阿耶。 最后王李氏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说不准……说不准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再见面了,想了想还是把春芽带回了家。 临睡前,王李氏将家中的钱财全部收拢后,尽管满腹心事,却没有烙饼了,只是静静地躺着尽量早点入睡。 半夜里,王李氏就起来了,轻手轻脚地烧好稠稠的白粥,又蒸上了一大炉炊饼,这才叫了两个女儿与沈道长起床。 王李氏本来没想麻烦沈玉映也去府城的。不过沈真人看着面冷,其实倒是十分热心肠,一听说王贵生出了事,就主动提出要同去府城,说不定有忙的上忙的地方。 沈真人本领高强,王李氏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所以吃过白粥,一切收拾妥当,众人便借着月亮的微光出发了。到了路上王李氏才算闲下来,这才有空开始愁起王贵生的情况,自然心情不好。 沈玉映带着春芽回了驴车,驴车又开始往府城走去,一行人默默的窝在被子里,听着驴蹄的嘚嘚声。 等太阳升起时,她们已经到了白鹭书院门口。 “阿娘,真人,你们可是半夜出发的?”对于她们来的如此早,王春树也是十分诧异。 “是比较早,”王李氏心焦如焚,也不愿多说其他“大郎你可去看过你阿耶的情况?” 王春树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我也不知是何状况,为防串供,律法规定庭审之前狱外人员一律不得探监,只是托狱门看守送了些被褥吃食。” “这……” “这里不方便讲话,我先送阿娘你们去投宿。”王春树迅速出声截住了王李氏的话。 王李氏虽然一肚子的话,不过还是接受了大郎的安排。 很快,王春树就带着众人来到了元楼街尾的李大郎邸店投宿,这邸店是王李氏同村人开的,王贵生他们有事赶不回王家湾也会住在这里。 这时沈玉映才知道平头百姓要有路引和户籍才能够在外面行走。今天要不是因为邸店掌柜认王李氏,又有王春树给她担保,不然恐怕得去见识见识衡阳府衙对身份不明人士的严刑拷问了。 李大郎邸店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脚店,但因地处府城,住店资费也就水涨船高,头房八百钱,稍房五百钱,陋室两百钱,通铺三十钱,连柴房也要十五钱。 当然王李氏他们是不住头房的,头房只供官员秀才大官人居住,常人想住也住不上。以往王贵生只要通铺,王李氏也是如此。 这一次因为有事商量,通铺就不适合了,这才定了一间陋室,一百五十钱,算是熟人价。 一关房门,王李氏就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玉映与春枝春芽也一齐看向王春树,王春树扶着王李氏坐下,才与她们说起了近日打听到的情况。 王贵生被捕入狱的罪名是盗窃,在大盛盗窃是重罪。 律法规定:凡盗窃赃物价值三贯以上者,处以死刑;盗窃过程有伤人行为者,一律处死;盗窃三贯以内,且未伤人者,则刻“强盗”两字于额头,且流一千里。 可以说只要王贵生被定论为盗窃罪,那他的一生就被毁了。此外作奸犯科者子孙三代以内不允许参加科举,王春树的前程也会随之被毁,事态十分严重。 另外还打听到原告是一个名叫何大的闲人。 此人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往日是个穷困潦倒的二流子。不过自从前几年接到了他家阿姊的消息,就开起了酒楼商铺,渐渐发达起来了。 原来他那阿姊从小就被卖予富贵人家,几经辗转进了河间王府,后来成了河间王的小妾,还算有几分宠爱,就想起寻找失散的家人。故而这何大也就能借着河间王的名号在衡阳府狐假虎威横行霸道。 王李氏一听王贵生入狱的缘故,立即跳了起来:“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你阿耶老好人一个,地上捡了一文钱还要等着失主来找,怎么有盗窃的胆子!” “这何大狗仗人势,行事霸道,但有河间王做靠山,衡阳府城大小官员都会给他几份薄面。存心诬陷阿耶,我们也没有办法啊。”王春树也是愁眉不展,“此前我也去何家求见何大,奈何区区二十两银子,连何家门也进不去。” “那我这次又带了八十多两,大郎你都带着去求求何大让他撤诉。”王李氏虽然心疼钱,但是人总归是比钱财重要的。 “就怕这何大收了钱却不办事,这也是极有可能的。”经过这两天的打听,王春树对何大的行事作风也有了一些了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当家的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如今有长子在旁,王李氏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禁哭泣起来,连带春枝、春芽两个小娘子也跟着啜泣起来。 沈玉映疑惑,“这何大当真冤枉王老丈,这整个衡阳府城的官吏都会跟着一起颠倒黑白?难道就没有能制得住何大的?” “真人有所不知,这河间王如今是官家仅剩的儿子,如今俨然是下任君主的架势了,河间王一派的气势自然高涨无比。这衡阳府是先太子嫡亲阿姊泰和公主的封地,大小官员自然都是□□派,如今太子薨后,人人自危,哪敢触河间王一派的逆鳞,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清算掉了性命。” 沈玉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无缘无故地这何大为什么要冤枉一个庄稼汉呢?” “我也觉得奇怪啊。只是见不到阿耶,打交道的狱人也探听不到缘由。” 沈玉映却说:“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