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有些痛的麻木。这种频繁的,反复的按键有些过分的磨人。但又必须这么去做。
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原因,想知道他是谁。
正是这种情感迫不及待地去督促,才会拥有那样的想法。
张保国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发生的事情,一切故事的缘起必有其背后的理由。你或许觉得这就是一个刻意传播恐怖气氛的莫名其妙的来电,但......没有人会无聊到这种毫无目的的整蛊,更别谈是尽职尽责的警员们。
无论他是谁。他是想说些什么的。他是想跟张保国聊些什么的。他有一种很强烈的表达的欲望。
他不想掩饰自己的目的,也无意仅仅以一种“对立”的立场去表达自己徒劳的抗争。他是想示威,想展现出自己的不甘与愤怒。而这样的情愫,正也在张保国的心中奔腾着。他明白,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而压抑到最后,就会不可避免地爆发。
拨打没有再出现盲音的回复。它接通了。
“喂。我是高源市警察局局长,张保国。请问下大名。”
“咳。你好,张局。好久不见。”
电话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夹杂着些许微弱的女声。这种压抑感,让人很不舒服。
“我是谁,你自然不用问,因为我也不会回答你。你知道的,太多的过去藏着谜,太多的痛苦等待偿还,又怎么是一两句话能交待清楚的?”
“你刚才给我整那么一出,绝对不会毫无意义。”
张保国从抽屉拿出录音,轻轻置于桌上,打开免提键。
“说吧,我会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告诉我你想说的一切。”
“看来你已经打开一些录音设备了。不然不会说得如此有底气。张剑,这就是警察和普通人最不同的地方。你代表着某种正义,趾高气昂的正义。”
张保国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张剑。”
“没必要跟我装傻。你没法欺骗任何人。说起来,或许你也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对吧?”
“你一定不想回忆起你到底做了什么。”
女子的声音在颤抖中变得疯狂和阴冷。
“二十三年前,张剑。张家村一整个村子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是你举报的吧。是你的大公无私,让他们全体就擒的吧?”
“制毒是他们营以生计的选择。而你利用你姓张的这一层血缘关系,隐藏了你的警察身份,一个个地去目击和披露你的父老乡亲们的制毒手艺,同时搜集证据,没错吧?”
“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你所谓的正义早就超越你心中的亲情了?”
“你说呀。用你那高尚的情操和淋漓的正义把你的理由都说出来啊,张剑!”
“我不要解释。我问心无愧。”张保国起身出门,望向在冰冷中沉静的都市。万千小巷,家庭,超市,在漫天雨点中灯火长明。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和张家村那帮贩毒的畜生之间有任何直接联系。但我和他们没有扯上任何瓜葛。那个村子,只是罪恶的摇篮罢了。制毒会给多少家庭带去无尽的痛苦,看来你一点意识都没有。”
“还有,别叫我张剑了。”
“然而我只在乎我的家庭能不能好好活下去。我只在意我的亲人和朋友。但你却只会铁石心肠。你只在逃避。事实证明,你对于他们的伤害,是绝不可能化解的。”
“为了正义,为了救赎。我不求任何人原谅我。我怪过自己的天真。”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中那无边的黑云。
“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自责’。我是怪自己没有早点下手,把那个罪恶之地早点剿灭掉。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他们。他们害死了我父亲,让多少痛苦的吸毒者陷入永无宁日的折磨。张家村对不起清流县的名字。你口口声声谩骂我,辩护他们,却从未想过法律,道德,还有人心到底站在哪一边。”
“愚蠢的是你。陌生的女人。”
“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哭腔,诡异而扭曲成一股痛苦的哀鸣和嘶喊。断断续续的话又像哭又像笑。她任由自己那无法抑制的极端的愤怒四散蔓延,然后联结和混乱成一种难以想象的,黑色的仇恨。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啊。我或许根本就不该打这个电话。我早该知道你已经无可救药。当初你还两岁时我抱着你走过张家村的湖畔,我绝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你丝毫不留情面,张剑。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是背叛者。张家村里的所有人,都永远不会放过你。”
“我不求你们放过。作出了决定就不要后悔。看来,你是那个贩毒基地的余孽,也就是,逃掉的毒贩。”
“没错。我是你没能解决掉的种子。我会让更多仇恨的土壤蔓延和肆虐。”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跟你的陈大队长一样。我会让你们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