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人的一辈子并不总是像现在这么压抑,更多的时候我们对于幸福有一种从容的追求。当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因志同道合而感到深深的喜悦。纵然种种忙碌的公务或许会割裂我们的联系,让疲惫的我们不再拥有空间去谈天说地,但那样的回忆总是美好而清澈的。
无论迎接着怎样的苦难,如果一通电话总是有几个身影匆忙赶来聚会,那其实就是一种对于绝望最好的救赎。
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你的喜怒哀乐,会愿意倾听你的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故事。开瓶酒,点碗花生米,然后一聊就聊到天亮。有这样的一种慰藉,其实怎样的苦难都无所谓了。
不是么?
是的。
曾经的陈凌,张剑,还有李温就是这样的一对伙伴。他们虽然岁数有差,彼此的审美,品味,兴也都有别,但只要给他们一份火锅店的招牌,整一套鸳鸯锅跟下酒菜,他们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们什么都愿意说。也不管抓罪犯抓到什么名堂或者受了上级什么气了,就都说出来吧。互相敬对方一杯酒,然后什么都忘掉。
“张剑你可真够意思。你说的——这顿火锅你请了。”陈凌哈哈大笑,嘴里咀嚼着一些牛肉的残渣。小牌坊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
“那肯定我请。我张剑一向靠谱,不像某某人,酒喝不过人家还老耍赖。”
“不是,话不能这么说。我李温,怎么说也破案无数了,就凭我这本事,会欠你一顿酒吗?”李温摇晃着脑袋。“下次。下次一定我请。谁都别和我执拗。”
“那可有的等了。或许等到这位张剑升职局长,您还没请客呢!”
“开什么玩笑......老张,老张他能当上局长?贱死了......光名字就不够正!闯过省厅那帮老狐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哼哼。”张剑又灌了一大口雪花。“那老子改个名不就得了?改保国!张保国!够正吗?”
“你认真的?”
陈凌的态度近乎嘲笑。火锅的雾气在他眼中凝结和呼啸。
“那当然是认真的了。改个名也没什么。如果能当上局长,给家里人更多的安全感和庇护,也给身边的人更多的期待......我并不是很在乎这一丝一毫。”
“那你牺牲可是够大的。你老爸......肯定不知道这事儿。”
“你得叫他爷爷。各种意义上来讲。”他嘿嘿一笑,酒意正酣,狠狠拍了拍桌子,便似乎又打算开始这每场酒宴的保留节目起来。
“那当年他——”
“又开始了。”
陈凌和李温近乎异口同声。他们心照不宣地放下筷子望着他。
年近五十的张剑,立过五次二等功,破获过三十多起命案,曾深入歹徒基地擒拿,也曾在劫匪包围下将人质成功救出。这样的一个老资历自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冷静与从容,警局的大部分警员都觉得他是一个绝对不苟言笑的老面瘫。但怎么都不会有人相信......这位张剑,如今就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在他们两个面前眉飞色舞。
他一直以他父亲为荣。那位,牺牲于探案旅途的英雄。
没人会想把这种事情说的太沉重。只是......其实世上的每个灵魂都过的很不容易,都摊上了很多压的人难以呼吸的包袱。
而人们却只能用各种各样美好而崇高的理想麻木自己,用一种光辉而灿烂的明天告诉自己未来值得期待。正是因为现实那么残忍......所以更需要那种希望啊。
张剑想成为那样的人。他甚至有些渴望于那样光荣的牺牲。他想爬到最高层,然后用自己的职权,永远地将罪恶杜绝。
改个名字,无所谓。如果这能让上级更高兴一些。改个名字,无所谓。如果这能更加展现他的意志,他的决意。
世上不会再出现惨案了。
张剑醉醺醺地望着渐趋沉默的李温和陈凌。他们的身影在泛白的气泡中渐渐模糊。他正仿佛透过十万年的光阴,接触那些最纯粹的回忆的光辉。
而梦醒来,他竟正流着泪,坐在空旷的局长办公室中。
罪恶真的会消除吗?
张剑?不——张保国?
陈凌,李温......会有好下场吗?
窗外,雨声阵阵。
......
我好像梦到了很多东西。
李温想这样喃喃,却完全张不了口。他感觉自己正漂浮于冰冷的空气中。而眼前站着一道蓝色的虚影。
“李温。醒过来。醒醒。你还没死。”
虚影开始涣散。李温在这样的声音面前,头脑变得清晰起来。而眼前的世界,也终于定形而不再动荡。
“......”
她站在李温面前,身着淡蓝色的衬衫。这间古朴的屋子里干净而整洁,竟散发着一种茉莉花的幽香。而自己的身边,一本焦黄色的破损记本正依旧呆在透明的证物袋中。
李温感觉自己很轻松。身上的衣服已被褪去,健硕的肌肉正在黯淡的灯下反射出动人的光泽。浑身有一种被温水浸润的痛快感。
咦......那不是意味着——
李温身上除了一件浴袍什么都没有。他近乎光秃秃地躺在沙发上。而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悲惨的处境。
虽说......那位周玥似乎对他一点都不感兴。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没对你动手脚。只是帮你擦洗了下身子。大惊小怪。没衣服换,就只能用浴巾咯。”
她长叹了口气,缓缓坐定在他身边。
“还真是不小心。你跟陈凌一样有勇无谋。”
“......”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