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九喝了两口水,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奶呢?”
秦泽还没说什么,外面就传来悲恸无比的嚎哭声,这阵仗云小九见过,就在刚才的梦里,她奶咽气的那一刻,云家的几个孙子哭成一团。
“奶!”云小九跟着哭起来。
云老太闻声赶来,看到再次哭成泪人的宝贝孙女,心疼得要死,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柔声问道:“哎哟哟,奶的小乖宝怎么了?不哭不哭,奶在呢。”
看到老太太好模好样,云小九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奶,小九好想你。”
“奶哪儿都不去,就陪着小乖宝。”云老太轻抚着云小九的后背,不用问都知道宝贝孙女做噩梦了。
云小九圈住云老太的脖子,抽噎了一小会儿,情绪终于缓了过来,哑着声儿问:“小六他们在哭什么?”
云老太无奈地摇头,“你哥脑子不好,时不时抽风,这会儿抽得最厉害。”
说着,将人抱出屋子。
然后,云小九就看到杏树底下跪成一排的云林云鹏云勇,一边嚎哭一边对着一个土堆堆磕头。
云小九:“???”
“大白鹅走了,他们知道你舍不得,决定给大白鹅风光下葬。”要不是看在宝贝孙女的面子,云老太能容他们在院子里“哭丧”。
云小九:“”
蹬着小短腿从云老太身上下去,云小九走到云林他们身后,拍着其中一个肩膀,语重心长,“别哭了,不吉利。”
第二天,李爱军来家里做客,给云小九送来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鹅,“小九喜欢吗?”
云小九向来对毛茸茸毫无抵抗力,但她这次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直接上手,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小黄鹅。
小黄鹅受到上古凶兽的死亡凝视,一屁股坐到地上,脚掌翘起来,发抖。
云林抱起小黄鹅给云小九,“妹妹,我们一起养小鹅好不好?过不了几个月,它就会长成大白鹅了。”
云小九看向李爱军,抿着嘴摇头。
李爱军蹲下身子,五大三粗的男人平时没讲究,但每次跟云小九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小九不喜欢小鹅,李叔叔明天给你买一只大白鹅好不好?”
云小九又看向坐在旁边的叶建珍,默了默,回答:“不好。”
李爱军尴尬地挠了挠头,“小九是不是不喜欢李叔叔啊?”
“喜欢李叔叔,”云小九知道李爱军是好人,也看得出来他对妈妈很好,但是云老三马上就要回来了,“但叔叔是叔叔,不是爸爸。”
云老太将云小九揽到身前,“小九如果喜欢李叔叔,李叔叔就可以是爸爸。”
云小九眼珠子溜溜地转,转到叶建珍身上,“重要的是,不是小九喜不喜欢,也不是小六喜不喜欢,是妈妈喜不喜欢。”
所有人都看向了叶建珍。
云小九跑去抱住叶建珍,昂着头,问:“妈妈喜欢吗?”
叶建珍的眼睛通红,含泪把女儿拥进怀里,下巴抵在云小九的头顶。
家里人都劝她跟李爱军在一起,这样她以后才能好过一些,两个孩子也有爸爸的疼爱。
却没有一个人问她喜不喜欢。
或许他们这个年纪感情已经不重要,不就是凑合着过日子吗,可是她在意。
母女连心,云小九感受到叶建珍心里的难过,踮起脚轻轻地抱住叶建珍,小手在她背上拍着,安慰:“不管妈妈怎么决定,小九都陪着妈妈。”
说着,自己先哭起来。
连着两天大哭,云小九晚上就病下了,大半夜烧得浑身滚烫,云老太爬起来给云小九喂完药,又去灶房熬草药。
秦泽寸步不离地守着云小九,云林拉着云鹏去田里捉癞,用透气的布袋子装好,放到云小九的胸口,据说可以治发烧。
秦泽给他们扔出去,云林又捡回来,一直折腾到天亮。
好在云小九这一病来得凶去得也快,早上醒来就退烧了,云小九睁开眼睛看到全家都挤在她床边,懵了。
“老天保佑,祖宗显灵,小乖宝没事了!”小孩子感冒发烧乃常事,但对于云老太来说,就跟自己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小乖宝想吃什么?奶这就去灶房煮。”
云小九脱口而出:“癞。”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总听到癞呱呱叫,吵得她很想一口吃掉。
云老太一巴掌给云林呼过去,“就你非要折腾妹妹,现在好了吧?妹妹魔怔了。”
“就是我逮的癞治好了妹妹,”云林很骄傲,“是吧?妹妹,你看哥哥多厉害!”
叶建珍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儿子,云林五岁那年大半夜发高烧,她没爬起来,就让云国明照顾,丈夫就一不靠谱的主儿,出门在院子里逮了一只癞回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还好儿子命大,也可能就是因为那次,儿子才被烧成了傻子。
云小九退了烧,云老太把所有人赶出屋子,“天这么热,挤一块干嘛?小乖宝都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了。”
云林趁云老太不注意偷偷跑回去,站在床边支支吾吾了半天,问:“妹妹想爸爸吗?”
云小九乖乖地坐在床边,“小九没见过爸爸,不知道想不想。”
“哥哥想要妹妹有爸爸,不管是谁,”云林靠过去,小声道,“不然妹妹上学了,他们会笑话你的。”
他自己被同学笑话,无所谓,但妹妹不可以。
“他们笑话小六了吗?”云小九偏头看着云林。
云林耸肩,笑,带着一丝苦涩,“没有,是哥哥想要多一个人疼妹妹。”
况且他也看得出来李叔叔是真的喜欢妹妹,如果妈妈跟他结婚,他也一定会对妹妹好。
“可是小九已经很多人疼了,”云小九认真地给云林讲道理,“这件事最重要是妈妈怎么想,不是给小九找爸爸。”
云林仔细想了想,咧嘴一笑,摸摸云小九的小脑袋,“奶说得没错,妹妹就是比哥哥聪明。”
送走云林,叶建珍进了屋,女儿跟儿子的对话,她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将云小九抱到凳子上梳头发。
“我们小九怎么这么懂事呀?”叶建珍感叹道。
扎好小揪揪的云小九站到凳子上,抱住叶建珍,“妈妈,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小九跟你一块等他好不好?”
“好。”叶建珍说不出第二个字。
女儿这么乖,就算丈夫不回来,她也能守着女儿过一辈子。
当天,叶建珍就找到李爱军把话说清楚了,李爱军尊重她的任何决定,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表示一定会等叶建珍,只要她回头,他就在身后。
叶建珍非常感动,可是感情这种事情跟感动没有关系。
云小九也把小黄鹅还给了李爱军,还当全家人的面说要养一只小狐狸,这样他们就能一辈子不分开了。
云家人不知道云小九指的是秦泽,颇为头疼,毕竟镇上没有卖小狐狸的,只能碰运气多去山里转一转。
只有秦泽悄悄地羞红了脸,小九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今年的暑假比往常都要热,但也消磨不掉孩子们的好耍,顶着大太阳漫山遍野地疯跑,云小九跟着秦泽去林子里摘覆盆子,找到一处没被发现的地儿,藤蔓上长满了红到发黑的果子,云小九高兴坏了,倒腾着小短腿跑过去。
秦泽赶忙把人拉住,“很多刺,小心扎到手,你坐这儿,我给你摘过来。”
云小九听话地点头,咽着口水,“秦泽也要小心,不要扎到手手,不然小九心疼。”
“知道了。”秦泽一把抱起云小九,事发突然,惹得云小九一声尖叫,紧张地环住秦泽的脖子。
秦泽抿嘴偷笑,随后找了一块平坦的草地,把人放上去。
云小九气呼呼地瞪他一眼,“下次不准搞偷袭。”
“好,”秦泽答应,“下次提前跟小九说。”
云小九并没觉得什么不对,还夸秦泽,“乖”
新鲜的覆盆子很好吃,酸酸甜甜,云小九一口一个,吃得美滋滋,眉眼都笑开了,真的就像一朵花似的,突然问秦泽:“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是我了对不对?”
“嗯。”秦泽盯着她的嘴角,染上了果子的汁液,嫣红。
“你怎么看出来是我的?”云小九还是第一次跟小狐狸聊穿书的事情,好奇:“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因为你是小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第一眼认出你,就像已经长在了骨子里,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秦泽说得玄乎,云小九听不懂,只道:“所以白泽哥哥才夸你聪明,要是换做小九,小九一定做不到。”
秦泽笑了笑,“小九不也是看到我就立马认出了吗?”
“知道为什么?”云小九故意卖起了官司,昂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为什么?”秦泽配合。
云小九勾了勾小手指,神秘兮兮:“过来,小九告诉你。”
秦泽凑过去。
“因为”云小九一边拖长自己的小奶音,一边抬手摸上秦泽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就像羽毛从指腹轻轻拂过,“狐狸眼睛特别。”
秦泽一动不动,只是眨了眨眼睛,“只是特别吗?”
他一眨眼睛,云小九就觉得痒痒,忍不住地咯咯笑,“除了特别以外,还特别好看。”
秦泽跟着笑,忽的停了下来,清俊的眉头拧了拧。
“怎么了?肚子痛痛吗?”云老太之前在林子里拉粑粑就是这个表情,云小九第一反应就是给秦泽拔草,一股脑儿地塞进他怀里,“快去拉臭臭。”
“不是肚子疼,是手疼。”秦泽将扎伤的手指拿给云小九看。
云小九左右多看了两眼:“???”
秦泽的五根手指,只有食指的指腹被扎了一个小红点,肤白,很明显,而且还染上了覆盆子的汁液,看起来莫名诱惑。
秦泽哑着声音又喊了一声疼。
“小九呼呼。”云小九抓住秦泽的手,低头对着他的手吹气,吹了好几口后,抬头问:“好些吗?”
秦泽委屈地摇头,“没有,还是好疼。”
云小九没多想,还很着急,张开小嘴一口含住秦泽受伤的指腹,小舌头轻轻地舔过。
秦泽满心欢喜蔓延,嘴角勾起,带着一丝“奸计得逞”的得意。
“还疼吗?”云小九又问。
秦泽立马恢复温软乖巧的模样,抿了抿唇,“不疼了,谢谢小九。”
“不客气,你也是为了帮我摘果子才被扎伤了手,”云小九认真地叮嘱道,“不过下次一定要小心了,知不知道?”
“知道。”秦泽盯着云小九嫣红的嘴角,终于上手帮她擦去,然后低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云小九惊呆了,原本就圆乎乎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她刚刚才舔过那根手指,上面有她的口水。
秦泽不以为然地看着她:“小九怎么了?”
云小九木楞地摇了摇头,“秦泽也想吃果子吗?我这里还有好多。”
她特意选了一些出来带回家给奶吃。
“不吃了,尝尝味道就可以了。”秦泽一本正经地回答。
云小九疑惑地歪着小脑袋,就刚才那一下,他尝到味道了吗?不都是她的口水吗?转念一想,她吃了那么多覆盆子,肯定口水都是果子味。
好像是这个道理。
秦泽最后摘了一波覆盆子,云小九吃着吃着睡意来袭,揉着眼睛,“小九困了,回家睡觉觉。”
“走吧,我们回家。”秦泽背起云小九往云家走,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不想扰到云小九睡觉。
“小狐狸”云小九含糊不清地呓语道,“刚刚你还没回答小九,你是怎么穿到这里来的呀?”
秦泽回头望了眼,虽然云小九小小的一只,趴在他背上头都冒不出来,但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因为,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特殊的存在,不管在哪儿,我都想飞奔过去见她。”
可惜,云小九睡着了,没听到他这句话。
从小竹林穿出来,秦泽远远地看到有一个很奇怪的男人趴在云家院门口东张西望,他小声喊醒云小九。
云小九拧着小眉头,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小奶音瓮声瓮气,“吃饭饭了吗?”
“不是吃饭,”秦泽无奈地笑了,“是有个人好奇怪,你快看他。”
云小九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往云家院门口望去,迷茫地眨着眼睛,“那个人是小偷吗?”
“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
云小九小拳头握紧了,奶凶:“要是小偷,小九打他。”
秦泽被她逗笑,想说你那小粉拳帮人挠痒痒吗?又怕伤到云小九的自尊心,最终憋住一个嗯字。
近了,云小九从秦泽背上滑下去,迈着小短腿走到怪人身后,男人一身脏兮兮的臭烘烘的,应该好久没洗过澡换过衣服了,云小九觉得他不是小偷而是乞丐。
只是乞丐怎么跑到村里要饭了?
“喂,请问你是谁呀?”就算是怪人,云小九也很有礼貌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