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下个月就要考试了,能不能升上高中就看这次,大伙都忙着复习冲刺,你抓他回来干嘛?”云老太觉得云国霞有毛病,难道是因为前两天没分给她野猪肉,她找不到撒气的地儿,就把自己孙子弄回来折磨?
“复习有什么用?就他那个成绩能考上高中,还不如早点回来打工赚钱,再过几年娶个媳妇生个娃,好好孝敬我和孩子他爸。”
“小伟这学期很用功,每个月回来都找云俊帮忙复习,我看他进步很大,说不定就考上了呢,反正打工也不急于一时,就让他回去考完试再说吧。”叶建珍帮忙说话。
“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供他读书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云国霞翻白眼,“先不说他能不能考上,就算踩了狗屎运考上了,家里也没那个闲钱给他念高中,叶建珍,你话说得这么漂亮,要不你出钱让他读书!”
叶建珍没接茬,转头看向云伟。
吴梅给他脖子上的抓痕擦药,他抬起头,紧闭双眼,睫毛微颤,但叶建珍知道他不是疼。
叶建珍蹲下身,握住云伟攥紧的拳头,轻轻地问:“小伟想要读书吗?”
云伟睁开眼睛,眼圈通红,可他性子倔,硬是没有掉泪,半天,开口:“想。”
叶建珍笑着摸摸他的头,“多读点书好,以后才能有出息。”
云国霞给云小九喝生水的事情,要不是云伟偷偷告诉她和云老太,还不知道云国霞会对自己女儿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儿,叶建珍一直记得云伟的好。
叶建珍站起身,“大姐,先让云伟考试,只要他考得上,我就供他读高中。”
云国霞愣住了,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供他读高中。”叶建珍重复一遍。
云国霞哎呦一声,笑了,嘴角咧到耳根,“看来弟妹这几个月还真的赚了不少钱嘛,既然那么有钱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呗,再过一年云杰也要考高中”
“那感情好,”云老太忍不住打断云国霞,“要不两个儿子都送给建珍吧?等你老了就回去守着你娘,你娘心疼你,肯定每天三顿屎三顿尿煮给你吃。”
“妈,为了给云伟找活,我还送人一罐麦乳精,建珍现在又要他回去读书,怎么着也得赔我麦乳精的钱吧?”跟儿子的前途比起来,云国霞更心疼自己那几块钱。
云老太气得头都要炸裂了,脱了脚上的布鞋砸过去,“你个没脸皮的,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自己去要回来呀,考试之前,小伟都住在我们老云家,你别给我三天两头来找人,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跟谁稀罕似的!”云国霞啐了一口痰,捡起地上的布鞋扔回去,转身走了。
血浓于水,这是她娘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到底云伟是她的儿子,现在有个冤大头供他读书,以后有出息了,叶建珍还想捞到半点好处?可笑。
云伟上午被云国霞抓回家,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云老太给他煮了一碗面,他抱着面碗扒了两口,恍惚了一天终于有了真实感,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云小九他们立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却也都是关心。
“大哥还疼吗?要不去卫生所戳一针屁股,那样好得快。”
“大哥不够吃吗?没关系,锅里还有,我去给你再盛一碗。”
“大哥哥是不是舌头烫烫?小九帮你吹吹好不好?吹了不痛痛。”
于是,云伟哭得更凶了。
云小九着急去拉云老太,“奶,快哄大哥哥。”
云老太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脑勺,“好了,你们都先回屋睡觉去吧。”
孩子们忧心忡忡地退出堂屋,叶建珍走了进来,端了一杯泡好的麦乳精放到桌上,“喝了晚上好睡些,明天我送你回学校。”
虽然是春天,但云伟的心凉透了,将洋瓷缸子捧在手里,这才暖和了不少,“谢谢婶婶。”
云老太坐过去问:“你爸呢?这事儿他不管吗?”
云国霞眼皮子浅,云伟云杰小学毕业,她就嚷着让人辍学回家干活,要不是曾卫东坚持,两兄弟怕是初中都读不了。
“我爸今天去镇上卖东西了,现在还没回来,我妈”云伟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肯定是背着我爸去的学校。”
正说着话,曾卫东急匆匆地从村口赶过来,看到脖子上都是抓痕的儿子,脸色青白地冲进堂屋,“云伟没事吧?”
“怎么没事?差点给云国霞那个烂心肠的打死!”云老太知道这事跟曾卫东没关系,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气他,太纵着自家媳妇了。
“姐夫,你也别太担心了,吴梅已经给小伟上完药了,等他吃完面早些睡觉,我明天送他回学校。”叶建珍安慰。
曾卫东一回村听人说云国霞跟云老太打起来,撂下箩筐跑了过来,还不知道云国霞去学校抓人的事情,“你不在学校好好读书,回家干嘛?”
叶建珍简单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曾卫东气得直捶大腿,愤恨道:“别管你妈,你放心去考,只要考上了,爸就算砸锅卖铁也供你念书。”
云老太看了眼叶建珍,将云伟喊去屋里睡觉,“孩子读书的事情以后再说,老婆子问问你对云国霞怎么想?”
曾卫东没有精神地应了一句:“没什么好想的,自己的儿子都不心疼,还指望她心疼谁?”
“她心疼娘家呀,”云老太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卫东,你有想过跟她离婚吗?”
“离婚?”曾卫东抬起头,眼圈发红,“妈的意思是?”
“她天天净做些蠢事,我早就想你们离婚了,只是考虑到两孩子,这才拖到今天跟你商量,”云老太拍拍曾卫东的肩,语重心长,“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要是有丁点离婚的想法,老婆子我绝对支持你。”
“妈,老实跟您说了吧,分家那会儿,我就想离婚了,只不过一想到云伟云杰,我就”
“没妈的孩子是造孽,但有云国霞那种妈,还不如没有呢,等你们离婚了,你跟云伟云杰就搬回来住,再也不用跟那糟心货打交道。”
曾卫东明显动摇。
“卫东,你不要嫌弃妈说话难听,妈也只是就事论事,”云老太继续劝道,“云国霞隔三差五地偷东西回娘家,没东西偷了,歪主意就打到儿子身上,半大的孩子,她让人辍学打工,不听话,一顿毒打,以后怎么办?你现在还年轻,身强体壮能干活,要是我说如果,哪天哪儿不全乎了,你觉得以云国霞那德行,她会搭理你吗?肯定立马收拾东西回娘家,你现在就是一个人养着他们张家一家子。”
每天同床共枕,一个屋檐下吃饭,云国霞偷东西回娘家的事情,曾卫东能不知道?只不过他一问,云国霞就又哭又闹,曾卫东都要烦死了。
而且老太太说的话句句在理,他对她念有夫妻情谊,但云国霞呢?根本没把他当自家男人,顶多是一头干苦力的黄牛。
曾卫东沉默了好一会儿,一脸惆怅,“妈,我想离婚也不管用,云国霞肯定不会同意,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
“你想离婚就行,至于法子嘛”云老太看向叶建珍。
曾卫东跟着望过去,“弟妹有法子?”
叶建珍点头,“不过得跟姐夫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叶建珍往前一步,压低声音,“姐夫,张小妹这段时间经常住在你们家里吗?”
曾卫东后背挺直,似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她住你们家干嘛?”云老太第一次听说小姨子往嫁人的姐姐姐夫家里住,“怎么着?他们张家还真的赖上你了?”
“她,她也就是一周过来住一次”曾卫东话没说完,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看着像是做贼心虚。
云老太察觉不对劲儿,噌地从凳子上站起身,“你,你该不是跟她好上了吧?”
“我没有,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曾卫东忙解释,“因为张小妹来家里住这事儿,我跟云国霞吵了好几次,但她就是不听。”
云老太大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没好你红什么脸?差点吓死老婆子了。”
一个云国霞就够折腾了,要是再来一个张小妹,曾卫东还不得被张家剥一层皮。
“妈,姐夫脸红不是他有想法,而是张小妹对他有那个意思。”叶建珍上个月去隔壁村炒菜,听了不少关于张小妹的“风言风语”,虽然妇人嚼舌根不能全信,但绝对也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意思?”云老太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你是说?卫东,建珍说的都是真的吗?云国霞还不知道?”
虽然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但曾卫东还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人不说话,云老太心中已有判定,再次看向叶建珍,“原来你说的法子就是张小妹?”
“张家极其偏宠张小妹,只要张小妹在我们手里,还怕张家不出面帮忙?”叶建珍说。
云老太笑出声,“我就说老三那个屎脑袋,怎么生得出小乖宝那么聪明的闺女,原来是遗传了你。”
曾卫东云里雾里,“弟妹,到底什么法子?”
叶建珍凑近小声跟曾卫东说了自己的打算。
“这个,这个不大好吧?”曾卫东老实巴交,不想害其他人。
“有什么不好?”云老太恨铁不成钢,“想要离婚就听建珍的话,不然就等着张家把你和云伟云杰耗死吧。”
叶建珍亦是劝道,“姐夫,你要这样想,我们只是把事情真相讲出来,又不是污蔑陷害张小妹。”
曾卫东顺着叶建珍的话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个道理,便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云小九前所未有地没有懒床,天不见亮地爬起来去送云伟。
云伟到这会儿人还蔫儿蔫儿的。
云老太抱着云小九跟大孙子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到了学校就好好读书,别老想家里的事儿,考上了,你爸你婶都供你,实在不行还有奶。”
云伟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大哥哥,”云小九扑过去圈住云伟的脖子,软乎乎的小脸蛋蹭了蹭他的脖子,小奶音安慰:“大哥哥,不难过了,小九,也供你读书。”
小糯米团子不仅软还热乎,云伟抿了抿唇,抬手轻轻地抱了抱云小九,“谢谢小九。”
云小九从兜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了糖纸喂进云伟嘴里,歪着头朝他甜甜一笑,“大哥哥加油,小九相信你。”
奶糖在云伟嘴里融化,顺着喉咙咽下肚子,一路甜到了心头。
叶建珍和云老太在家里等了两天,终于等到村东头传来动静,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担心等会儿闹得太凶吓到云小九,就把人留在家里给吴梅看着。
院门口围了不少乡亲,张老太拿着扫帚正在轰人,“看什么看?两姐妹打架没看过啊?赶紧散了吧!”
云老太跟叶建珍挤进去,坐在堂屋地上大哭的云国霞,眼角余光瞥到两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出去一把抱住云老太,哭喊道:“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云老太嘴角抽了抽,现在知道我是你妈了。
虽然嫌弃,但样子还得做够了。
伸手扶住云国霞一只胳膊,轻咳一声润润嗓子,有意无意地睨了眼张老太,“不着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就算妈不能跟你做主,这不是还有乡亲们吗?”
张老太着急了,拉着两个人往屋里走,“她能有什么委屈,就是跟妹妹吵了一架,闹小孩子脾气呢。”
云老太故作惊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你们家吵架这么凶啊?”
“云嫂子,有话我们进去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张老太将云老太几人拉进屋子,关上门之前又强调了一遍,“都散了吧,就两姐妹吵个架。”
屋里还有两个人,曾卫东和张小妹,曾卫东一声不吭地坐在板凳上,张小妹站得离他不远,眼睛偷偷地往他身上瞟。
云老太第一眼看到的是扔在桌子上的胸衣,大红色,鲜艳无比。
瞧那型号,不是云国霞的东西。
张老太见状,上去将胸衣胡乱地塞进自己衣服兜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云老太就当没看见,转身坐到椅子上,明知故问:“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们张家姐妹感情好,今儿个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妈,你可要为我做主呀,”以前云国霞跟她妹就是小打小闹,但今天不一样了,她居然想要抢自己的男人,云国霞气急败坏地指着张小妹,“那个骚贱蹄子她勾引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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