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终商定的结果以外出游历为借口,实则是由二郎真君将柳毅带回玉虚宫,让其远离敖清母女的同时方便细查内情。
只因柳毅此番动作实在是处处透着古怪。
他说自己没有勾结魔族自敖清受伤后十五年寸步未离泾河水域,可他偏偏身带魔气。
但若说他入了魔,那泾河邪气如此汹涌以致接连损毁凡人船只,看着简直是要吞噬凡人血肉为祭了,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云河镇,阵仗如此骇然,他却又没有造下一桩杀孽泾河失事频繁,居然无一人溺亡!
抢夺亲生女儿的神骨纳为己用却没有一了百了地干脆杀了柳琢只是封锁神识就将她放了出去。
等到真君带回柳琢,真相即将被揭破了,柳毅的应对是用白日舟强拉敖清和二郎真君入阵,固然让这两人受了重伤,可仔细回想起来他竟也没有趁机痛下杀手的意思能不能成功先不说至少彼时的真君已被阵法削弱了战力若柳毅想要杀人灭口这就是他拼死也不能错过的时机了。否则一个毫发无伤的二郎真君,他更加没有胜算!
凡此种种这书生动手时似乎狠心绝情极了,连妻女都没有放过,却又每每都留下一线余地不曾当真造下孽债。
也当真是莫名其妙。
三圣母为柳毅压制魔气后,就曾忍不住再次追问过:“到底是在折腾什么?”
“我一生循规蹈矩,被陈规旧律条条束缚,从不知随心所谷欠的滋味。”
看似做尽恶事的书生,直到最后,也没有流露出半丝悔意。
“如今,我不愿再作茧自缚,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只想这么畅快淋漓地活上一遭。”
那时,敖清看着神情仍如旧时沉静的丈夫,却觉得自己已经不认得这个人是谁了。
“百年倥偬”
隔日,敖清站在一处隐蔽的水岸,身边是依依不舍的女儿,渐行渐远的是被三圣母不着痕迹看守住的丈夫,直到那个文弱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将双眼盈泪的女儿抱进怀中。
“情难到老。”
泾河水神听见一声哽咽的长叹响在心头。
“娘亲,爹爹怎么走得这么急啊”
泪汪汪的貔貅幼崽趴在母亲怀里,一想到自己刚刚回家,父亲就要出远门了,便委屈得恨不能放声大哭。可小幼崽自以为,母亲还不知道她曾流落在外的事,不愿惹她担心,便只能强忍着满眼的泪,抽抽搭搭地细声问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敖清抱着女儿的手一僵。
可她很快就拍了拍幼崽的后背,柔声道:“爹爹要修行啊,常年呆在一个地方可不成。等小琢再长大些,也是要出去历练的,到时候就能明白了。”
“呜”
近来尤其恋家的柳琢趴伏在母亲肩上,把小脸埋在她的颈侧,再如何强忍也还是传出一声低低的啜泣,像是被独自抛下的幼崽在哀哀呼唤着远去的族群。
“好了,小琢乖,不哭不哭了。”
敖清不厌其烦地又哄了片刻,这才抱着柳琢站起身,一边任由女儿在她怀中平复情绪,一边对着仍站在原地的二郎真君道:“今次劳烦二爷了,敖清铭记于心。”
如果不是真君寻回了小琢,不知道她的女儿还要在外头吃多少苦,仅凭这点,便足以让敖清牢记恩情。
何况经此一事,敖清终于敢确定了,这个能被她的梦境困住的杨二爷,心里到底惦念着什么。
拼着受伤,也想多看阿灼一眼。从她手中接过灵光时,杨二爷的神情像是跋涉千山万水,越过岁月长河,好不容易接住了曾失之交臂的一颗真心。
那已然碎裂的逆鳞结,这一次,敖清知道是真的可以让他带走了。
“五公主不必客气。”
真君落后一步,本就是不放心貔貅幼崽的情况,此刻见她虽然难过,好歹没有像昨天那样肆意哭闹,便安心了些:“倒是镇中的那位坊主,之前对小琢”
“姨父!”
仍在抽泣的柳琢突然回过头来,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着急忙慌地对着真君使眼色当着娘亲的面,您可别说漏嘴了啊!
二郎真君与泾河水神对视一眼,心下皆是了然,只好硬生生地改口道:“杨戬尚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这就告辞了。”
“二爷路上小心。”
敖清抱着女儿有些不好动作,却还是坚持行了个四海敖氏的平辈礼:“若是有何消息,还请二爷告知一声。”
“这是自然。”
二郎真君隔空用法力扶起敖清,倒是临行前摸了摸柳琢的头发,看着那双赤红的眼眸,轻声道:“小琢以后要乖些了。”
素来顽皮的幼崽难得乖顺,她点了点头,又带着浓浓的鼻音答道:“那,姨父和三姑姑以后也要多来看看我啊。”
“好。”
真君温声应了。
柳琢睁着犹带泪光的眼睛,趴在母亲肩上,母女俩又一起目送真君远去。幼崽消瘦不少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好奇,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亲,西海的三姨母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话柳琢原本不敢问。
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她就有所疑惑:怎么每次都是姨父一个人过来,顶多再带上哮天犬和三姑姑,与她亲缘更近的姨母却从没有露过面?
更年幼些的时候,柳琢也曾心直口快地问过:“姨母怎么不来看看我呀?”
而她得到的回答是原本笑意温柔的母亲突然愣在那,姨父的眼底却像是突然撒下了一张漆黑的网,整个泾河龙宫似乎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从那以后,心智未成的幼崽也懂得了:那位也取名为“灼”的姨母,是绝不能轻易提起的人。
提起了,就会让大家伤心的。
可昨日不同。
昨天,柳琢因父亲突然宣布要外出游历而哭闹不止,几位长辈轮番哄劝了好半天才勉强止住,她却还是老大不开心地赖在父亲身边,唯恐一个眨眼他就偷偷启程了。
然后幼崽听到了母亲极低的声音,像是带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哭腔,又像是放下什么一般松了口气,意味复杂得让小幼崽根本无法分辨。
她能听见的,只是母亲在说:“怎么比阿灼小时候还要难哄些”
柳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凭借着母女感应,她从这一句话里就得到了模糊的暗示:
之前不敢提及的人,如今,再不用刻意避而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