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高傲非凡的敖氏真龙,拼尽全力也无法遏制的悲鸣。
霎时四海皆惊。
敖清跟在东海龙王身后跌跌撞撞地腾着云,赶过去的路上脑中嗡鸣阵阵,像是听见幼时的阿灼攀在她肩上,把一声“五姐姐”翻来倒去念了无数遍,活似个前来讨债的烦人精。
“五姐姐我要走啦。”
冥冥之中,那个笑着闹着的声音附在敖清耳边,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东海五公主看着破败牢狱中徐徐飘荡的微光,那是龙身消亡时一同散去的魂魄,如同从前她陪着阿灼去凡间游玩时,顽劣的妹妹在溪水边捧在掌心的萤火虫。
西海罪女敖灼被囚近六百年。万丈海牢深不见底,终日幽暗,直到最后的最后了,她才自己给自己燃起一点光,一点亮。
然后抛下身前生后的所有,再也不必煎熬地
沉入一场长梦。
“阿灼不会再难过了。”
牢牢扶稳身边老泪纵横的西海叔父,敖清看着与在场龙族格格不入的显圣真君,她含了满眼的泪,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哽咽,可敖清逼着自己站稳了,站住了,在支撑着痛失爱女的叔父的同时,她定定地看着二郎真君,轻声道:“多谢真君顾念。”
敖灼一生并非无过。
她苦恋一人,执着千年,沦为三界谈资也在所不惜。多少人在背地里捂着嘴笑话过她,说西海敖氏不知造的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般不知进退的女儿?
何况她还罪犯天条,单这一点,便是龙族至死也无法洗净的污名。
敖灼带累了西海乃至于整个敖氏。
可她统统都还回去了。
天柱倾斜,四海动荡,遭殃的不止龙族与各方水族,还有凡间的茫茫众生。多少三界大能为此忧心忡忡,却偏偏是被囚于海牢的罪女敖灼,拼上她自己的性命,将这一场浩劫化于无形。
她把天地诞育之德,亲族生养之恩都一一还上了。
敖清知道,阿灼高傲了一辈子,就连走都要走得不拖不欠,坦坦荡荡。
为此,她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极致。
以后再无执念。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所以,也只有这个人最不应该到场。
“杨二爷。”
敖清看着始终沉默的显圣真君,想起昔年妹妹念叨“二爷”时满含笑意的脸,眼底泪光顿时如海般翻涌:“恕敖清失礼,可是请您离开吧。”
二郎真君站在人群末尾,无声无息地静默着,仿佛他也只是这海牢里的一张桌子,一方矮榻,与消散不见的囚徒一起浸没在六百年的岁月中。
可他自天庭赶来,因战功受封时必须穿戴的银甲还没有换下,与这简陋幽暗的囚牢没有一点相称,反而像是美玉蒙尘般让人不忍细看。
敖清想起被自己深藏的赤红玉珏,双眼不由轻闭,这才能继续道:“阿灼是个小疯子。你若来了”
“她就不能安心走了。”
敖清实在是怕了,她的妹妹为这个人痴痴傻傻一千年,连逆鳞都剜了,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如今阿灼魂魄已散,这最后一程,敖清不想让这份求而不得再勾起她的伤心事。
尽管她也知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让她的阿灼伤心了。
敖清偏过了头,怕再多看这个人一眼,就要为她的妹妹心疼得泣下血泪。
所以她也没有看到,显圣真君转身离开时,脚下竟然踉跄了一步。
默默蜷缩着的哮天犬,担忧地蹭了蹭他冷硬的银甲。
敖清也不知道,那一日,天庭正在论功行赏,二郎真君在天魔大战中立下不世功勋,天帝问他可有所求,他还未及回答,凄绝龙吟却先一步惊动九霄。
那一瞬,将将结束大战的众仙惊惶不已,无人可见二郎真君的眼底陡然沉如渊海,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凌霄宝殿上已经不见真君的身影。
只差了那一瞬。
二郎真君就可以将缄默多年的心愿说出口,那也是他投身战场的初衷。
他想让天帝赦免一人。
只差了那一日。
二郎真君等着天庭封赏,想用赫赫战功换取的不是什么稀世灵宝,也不是什么无谓虚名,他只是想把一个人换出万丈海牢。
他只是有些话要告诉她。
就只是差了那一瞬,那一日而已。
可天地之间九万里,即使二郎真君腾云的速度再快,最后看见的也只有一室渐渐飞散的萤火。
他来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敖灼:我觉得趁着魂魄还没散干净,也许拢一拢聚一聚,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敖清:别问,问就是我妹妹眼瘸:
二哥哥:我这么多年打生打死,果然还是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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