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几日雪下得狠了,苏月七捧着手炉,坐在门槛上看着院里的雪越积越厚。 日子过得甚是无聊,她曾试着找些乐子。 比如跟牧心她们学做女红,扎破了好几次手,还只将花样绣的歪七扭八,谁也不识她绣的是个啥。 比如写写字作作画,最后却以抹花了脸,弄脏了一件衣裳收场。 看书吧,全都是之乎者也居多,看得不久就开始哈欠频频。 最后她总结了下,自己就是个俗人,玩不了这些高雅的东西,所以干脆坐在门槛上看雪发呆虚度年华,蹉跎岁月好了,既不用挣钱,也不用做家务,她这完完全全成了个废人的感觉。 日子还那么长,她心里明白自己其实不是个安分的人啊,她这样混吃等死下去,疯掉是指日可待了吧。苏月七将头搁在膝头,盯着自己的脚又是一阵愁苦。 苏月七又叹了口气,站起身缓缓移步至走廊护栏边,用手摸了摸那上面的一层积雪,凉意瞬间袭来。苏月七没有缩回手,手指滑动,她任凭意识驱使,在上面画了个逗趣的字“snow”。 2 牧心端点心回来,在苏月七身边站定,定睛看着护栏上的那个图案:“小姐画的这是什么,还挺逗趣,看了叫人心情都跟着变好,绣在娟帕上肯定比小姐那些树干好看。” 牧心想起苏月七绣的那些直挺挺的树杈,忍不住笑,“这么逗趣,奴婢不知是什么意思?” “是英文单词,雪的意思。”苏月七也笑,她看着那个“snow”,“s”是一个长头长尾的藤蔓,“n”像颗长了藤蔓在做下腰的小种子,笑得开怀,“o”笑得开怀,像个调皮起跳的土豆,“w”像两个高尔夫球杆在比掰手腕,看谁更厉害。 “英文单词?小姐将奴婢搞得越来越糊涂了,小姐嘴里讲的一些东西,牧心从来都没听说过,牧心从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竟不知小姐从哪里学来的。”牧心盯着苏月七看,好像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个什么究竟来。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一些东西,脑子里会突然蹦出一些东西来。”苏月七说着无比认真的盯着牧心,“会不会是被谁换走了魂。” 苏月七说完还张开微曲手指的双手,做了个吓人的模样,突然靠近牧心的脸。吓得牧心差点扔了手里的托盘,苏月七赶忙伸手替她接住。 “瞧你,胆儿这么小,我逗你玩呢。”说完苏月七自顾自的哈哈大笑,然后转身往屋里走。 牧心心有余悸,留在原地看着如今这性格迥异的月七小姐出了神。 3 自那日以后,苏月七心下突然冒出个主意。 她懂得的很多东西,这个世界的人未必懂,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东西,足以让这里的人眼前一亮,以此来为自己谋一份事业,她渴望出去做事,她不喜欢整日无所事事待在家中,待在闺阁里,她会憋出毛病来的。 苏月七是个行动派,她试了很多笔都不趁手,于是她干脆找了根木棍削出扁平的笔尖,蘸了墨用来写字画画,发现居然格外的好用。于是她开始着手画些逗趣的花样,再让牧心找来府里女红做得好的丫头们帮忙绣在娟帕和荷包上。 娟帕和荷包就送给府里的丫头们,多出的那些就让她们拿去送人,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她们无论去外边干什么,都要带着娟帕和荷包,并在公共场合,把它摆在显眼的位置,好让人能够注意到。 苏月七在家中继续画了几日,等着丫头们的“市场调研”结果。 “小姐,我依照小姐的话去逛了城中最大的那间锦绣衣铺,那店家对我手中的娟帕和荷包很是感兴趣,当时有好几个人在那间店里,大家都围着我问我这花样出自谁手,最后那个店家老板见这么多人感兴趣,说想买我手中的花样,还让我帮他引荐设计的人。”涟漪回来自豪的说到。 “你没说出这是小姐设计的吧。”牧心问。 “我都是按照小姐的话来回的,说是一位叫桃源的姑姑给我们家小姐设计的。” “小姐,我去了城中第二大的那间罗裙霓裳,店家的反应也跟涟漪遇到的差不多。”彩衣接着说。 丫头们纷纷回来反馈了,市场的反响都还不错,苏月七画完最后一笔,便搁了笔。嘴角含笑,从书桌前走出来。 “小姐,接下来怎么做?”涟漪问,牧心眼含一丝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都歇着吧,辛苦你们了。”苏月七接过牧心递给她的茶喝了一口。 “歇着?”涟漪疑惑的问。 “嗯。”苏月七慢慢放下茶杯。 “为什么不跟裁缝店老板约见面?”彩衣也接着发问。 “还不是时候。”苏月七摇着头卖着关子。 “现在不正是时候吗?”彩衣和涟漪互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问。 “再等等。”苏月七说完便转身往屋外走,“我们一起来堆个雪人吧,冬天跟雪人更配哟。”苏月七突然搞怪的转身一个调皮的表情,逗得身后的丫头们乐不可支,她们笑着跟了出去。 4 “小姐,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直沉默的牧心这时开口讲了话。 “是吗?那你觉得变之前好,还是变了之后更好一些?”苏月七听出牧心话里好似有些责怪的意思,她装作不知捧了一捧雪开始垒起来。 “牧心不知,牧心只知道小姐从前断不会做这些事情。”牧心闷闷不乐地边说边跟着捧雪堆起来。 “你是想说,我现在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了吧。”苏月七脸上挂着笑,也不恼。 牧心垂着眼不说话。 “我倒是挺喜欢小姐现在这个样子的,跟我们很亲近,又懂那么许多,彩衣打心眼里佩服小姐。”彩衣看了看牧心,又看了看苏月七,想缓和一下气氛。 “我以前很有距离感吗?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苏月七想起牧心将她之前的书法以及画拿给她看的时候,苏月七才知,从前的苏月七算得上是个才女,很是知书达理,很是大家闺秀,可现如今,苏月七喜欢和擅长的却完全较之前的大相径庭。 “对不起小姐,彩衣嘴笨,又让小姐想起伤心事了。” “不说这些了,彩衣你和涟漪去帮我找两个小一些的土豆和一个胡萝卜过来插上吧,”苏月七找了两根枯树枝,插在雪人身体的左右两边,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东西,看了看低头垂目的牧心一眼,便转头对彩衣和涟漪说,“眼睛和鼻子。” “好的小姐,奴婢们这就去。” 5 “牧心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讲?”等彩衣和涟漪走后,苏月七才开口问牧心。 “小姐真的想好了要学做生意?”涟漪走后,牧心才开口问苏月七。 “我只是想找事情做,顺便赚点钱。”苏月七拍拍两只红彤彤的手,接过牧心递过来的毛筒子,将手伸进去暖暖。 “可是,老爷生前,明言禁止小姐沾任何跟生意有关的事情。” “为什么?”苏月七很疑惑也很好奇。 “因曾有高僧见到小姐,说小姐一旦涉及生意之事,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夫人临终嘱托胡管家,一定不让小姐碰生意的事。” “什么高僧?这种骇人听闻的话岂能相信。” “小姐,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姐您解闷可以,但千万当不得真啊,小姐是苏家唯一的后人了,小姐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苏家着想啊。”牧心说着就跪在雪地里,“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 “牧心,你起来,说了不让你们跪的。” “小姐答应奴婢,奴婢就起来。”牧心铁了心要劝。 “可是我真的很无聊,而且牧心你有没有想过,茶场的生意,还有其他那些当铺什么的,我都不懂,更没有我爹娘那么会看人,往最坏的地方打算,我们不能一辈子靠胡管家撑着,胡管家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胡管家走了以后,我们当如何呢?”苏月七蹲下身与牧心讲道理。 “......”牧心一时愣住,也不知要如何作答,只能眼泪汪汪的看着苏月七。 “起来吧,你的心意我明白,”苏月七将牧心扶起来,拉着她进屋,“有一日我问过胡管家,如今茶场的生意不如从前了,我爹一走,很多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来拿茶的人,要么减了量,要么是完完全全转头去了别家。在这种情况下,我若不为自己做打算,将来等困难临头了,只怕我们的处境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小姐那时怕是已经嫁人了,嫁人后还会有姑爷呢。”牧心突然想起来,又拉着苏月七说。 “要是我不嫁人呢,要是我嫁不到一个很能干的人呢,又当如何?” “呸呸呸,不许小姐胡说。”牧心拉着苏月七,非让她敲木头。 苏月七笑得无奈,还是依言敲了敲木椅的椅背。 牧心嘴上虽不说,但听了苏月七话,心里也觉得不无道理。 她看着她家小姐,刚止住的眼泪又充盈了眼眶。她心里心疼苏月七,苏月七从前都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模样,在闺阁里写字作画即可。 如今却突然好似老成了许多,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苏家小姐,竟完全的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