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风萧瑟,卷起黄叶,混入路边的尘土中,被赶路的马车碾个粉粹。进京的官道上,驶过一青帐马车,两匹青马跑的飞快,车帘被风卷起,可以看出里头坐着何人。
秦安舟一身月白儒衫,面上平静无波,眼神却极其空洞,似乎思绪万千,也或许想无可想。在他身旁还放着一个包袱,包袱系的松,露出一角明黄的布料,上面还绣着一些图案似乎是龙纹式样。
很快就到了京城,秦安舟垂下头,两手不安的交叠在一起,他自认为这么做便可以一劳永逸,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是空空荡荡,只好任由秋风呼啸,强压一时苦涩。
马车停在了吏部府衙,秦安舟背着包袱下了马车,在门前驻足许久,最终一脸决然的走了进去。
将军府芷汀斋,孟青宁正在指导三位小姐练书法,对,你没有听错,寒月芙也在其中,孟青宁讲解了要点便让她们先写满一张再做点评。
寒月芙的字迹还算不错,但用笔太柔,力道不够,字体只是样子好看。寒月茉纯粹就是随性乱来,完全不管笔势走向,被她用过的毛笔笔锋完全劈开,孟青宁捧心,为那只上好的兔毫默哀。寒月璃傻白甜一个,拿笔写字,宣纸上没几笔,全画到了脸上,把自己弄得像只小狸猫,孟青宁笑得肝疼,忙叫润心带她去洗。
“书法静心,不仅契合天地自然,更能让人置身于天人合一之境。三位小姐既然已经开蒙,便不能半途而废,往后书法每日都要练。”
寒月茉把笔往桌上一甩,抱怨道:“夫子,我母亲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既不科举,又不上阵杀敌,早晚要嫁人相夫教子,练它何用?”
孟青宁认真的问道:“敢问二小姐,倘若一个人又聋又瞎又哑,你觉得这人快乐吗?”
“这人也太倒霉了吧!嗯,又聋又瞎又哑过得定然悲惨,怎会快乐?”
孟青宁笃定一笑,道:“咱们进学就是为了不做瞎子聋子哑巴,常看百家经典便能眼界宽广不受蒙骗,常听天下事便能审时度势趋吉避凶,博古通今自然能侃侃而谈。方才你说女子出嫁后便只能相夫教子,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无需你教一辈子,夫君也有事要做,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试问漫漫人生,又该如何排解寂寞和空虚?”
“这......“寒月茉语塞,她实在不知如何反驳。
寒月芙不赞同道:“世人都是这样过的,难道都错了?”
“从来如此,便对么?在我眼中多数女子困于闺阁,原本都是娴静温柔的,奈何夫君多情,满腔情深终成恨,苦熬余生也是对吗?”
寒月芙争锋相对道:“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若没有这点胸襟和大度,怎能当好一家主母?”
“不爱才会大度,若真爱一人,岂能拱手他人?”孟青宁逆光而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她自己清楚,伤疤再旧也是伤疤,即便表面完好如初,也忘不了它当初渗血的模样。
这时莺儿突然走进来,在孟青宁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孟青宁听见那熟悉的名字不由兴高采烈起来,边说边往外走:“今天便到这里,都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跑到将军府侧门,出门就瞧见一少年静静等候,身长玉立,虽然清瘦了不少,但个子窜高不少,孟青宁惊喜道:“小秦!真的是你!”
秦安舟也很高兴,多日不见,见她一切安好,便放心了。
将军府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孟青宁提议去浮云楼喝茶畅谈。
浮云楼还是一如往昔,他们两人数月未见,自有许多话说,未眠旁人打扰,孟青宁要了楼上雅间。
孟青宁与秦安舟才进去,没过多久,紧挨着的一间房也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头戴墨色纱笠遮起颜面,另一人却是一位长着络腮胡、肤色如炭的大汉。
孟青宁是秦安舟除了父母之外最信任的人了,他想这点事谁都可以瞒,唯独她不能,替她斟茶道:“师姐,我待会便要离开京城,不知你我再见又是什么时候了。”
孟青宁以为他就是要回家去,还劝他:“你家离京城这么近,咱们往后时常来往,千万别生分了。”
秦安舟闻言却轻轻摇头道:“我不是回家,是要做个外放小官,海陵县,距京城三千五百里。”
孟青宁吃惊道:“你做官?我记得你后年便可出师,会不会太急了些?”
秦安舟眼皮垂下,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一直抓着茶杯不放,像是有难言之隐,“我退学了,家父帮我捐了官,往后便在海陵扎根了。”
孟青宁眼神复杂,“为什么?我不懂。”
“其实我也不太懂,但想来想去脑中只有造化弄人这四字。”
隔壁间络腮胡大汉,摸摸腮边的络腮胡,道:“公子,我今天是不是十分孔武有力?”
斗笠公子没理他,只管贴着墙偷听,大汉又道:“公子,孟姑娘都说什么了?这小白脸是她情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