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已犯白。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 现在是凌晨六点。 高原的父亲没让高原跟随方文娟她们一块儿回校,强行把高原留在医院,再观察一阵,并千叮咛万嘱咐欧阳淼淼几位,别和其他同学宣扬高原的状况,以免高原回学校受影响。 宫择杨说:“胡妞儿,你再住就不合适了,你搬出来住吧!” 胡妞儿说:“行!” 宫择杨说:“我给你找地方。” 胡妞儿说:“不用。” 于君接话,说:“住我那吧!” 于君晚上睡眠不好,住不得集体宿舍。从大学第一天开始,就在临近校外的一个小区里租房,是一居改装后的小两居,打出一个隔断当书房用。 胡妞儿没谦让,当着宫择杨的面,回说:“那太好了!” 于是,出医院大门后,就兵分两路了。 胡妞儿尾随于君到于君的住处认门,而宫择杨头也不回吆喝着秀才他们直返学校。 胡妞儿到了于君的住处。 于君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胡妞儿突然犹豫了,于君问原因,胡妞儿正义凛然地说:“孤男寡女住一起成何体统!”, 于君张口就回:“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 胡妞儿怕了这种“以貌取人”的态度,气呼呼回:“我怕我对你有企图,行不行?!”。 于君笑,把胡妞儿让进了屋。 非常整洁,非常利落,而且,非常舒适。 胡妞儿摸摸这,看看那儿,没说话,向往之心全露在眼睛里。 于君说:“睡那小隔断没意见吧?我当书房用,书你随便看,看完放到原处就行,那沙发是折叠的,铺开就是床,对付几天没问题——” 胡妞儿打断,说:“谁说我只住几天?!” 于君:“你还打算长住?” 胡妞儿:“难说!” 于君:“适可而止吧,别最后弄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胡妞儿:“你说我和宫择杨?!” 于君:“你懂我的意思吗?!” 胡妞儿:“懂,我又不傻。” 于君:“眼下,你有什么打算?” 胡妞儿:“没打算。” 于君:“我瞎问的,没打算才正常!” 胡妞儿:“打算昏天暗地睡一觉,睡饱了再打算!” 于君:“是呀,昨晚上也没——,哎,对了,昨前半夜你去哪儿啦,我让高原宿舍的那个女生——” 胡妞儿:“她叫欧阳淼淼,这名多好记啊,她跟着我,跟我去了医院——” 于君:“去医院?干什么?!” 胡妞儿:“和你还不熟,不想说原因。” 于君:“哦,理解。” 胡妞儿:“我进太平间啦!” 于君大惊:“啊?!” 胡妞儿:“哎呀,别想多了,我也是冒闯进去的,碰上那管事儿的人告诉我是太平间,我出来的时候腿都哆嗦了,欧阳淼淼跑的比兔子都快,我昨晚上才发现她腿快赶上我长了,人又长得俏,哎,你注意没注意?!她可真是好看——” 于君:“怪不得她说话吞一截吐一截!” 胡妞儿:“她那是见了你紧张,结巴!平时口齿伶俐着呢!” 于君:“别说她了,说你吧!” 胡妞儿:“哦,睡之前我得先干个事儿,把我编织袋搬过来,——呆会儿我就把那编织袋里的冥币统统倒垃圾桶里去!——要不是为宫择杨他妈忌日时候能用上,我才不这么大老远拎过来呢,我肯定在哑娘不注意的时候,早扔没影儿啦!” 于君:“要是撒气儿扔,就算了吧!留着!” 胡妞儿:“嗯,那就算了吧!留着!——拎你这儿行吗?!” 于君:“行!” 胡妞儿:“你说我是不是多此一举?!” 于君:“怎么这么说?!” 胡妞儿:“我太知道他了,哪天我把这堆冥币贡献出来,他看了,没准儿非但不感谢,还会斜着眼镜说我丑人能作怪!” 于君:“你说那个宫择杨?!——那你趁早给他扔喽!” 胡妞儿:“说到底,我就是心有不甘吧!还得打算!” 于君:“打算什么?” 胡妞儿:“还得争取!” 于君:“还争取?!” 胡妞儿:“怎么啦?你看你的表情!” 于君:“我是觉得——,算了吧!” “你觉得没戏,对吧?!因为沈蓉什么样呀,我什么样呀?!”胡妞儿手一挥,从上到下扑拉了一番自己,带着愤懑,自嘲。 于君没说话,过会儿,说:“现实点好!” 胡妞儿:“我不怕你笑,我觉得我和宫择杨有戏,走到一块儿是迟早的问题!” 于君:“你要跟我很熟,我一定泼你凉水!” 胡妞儿:“你泼我凉水,我也这么觉得!” 于君:“凭什么?!” 胡妞儿:“不凭什么!” 于君:“你看你!” 胡妞儿:“看我什么?没羞没臊?!” 于君:“不是!” 胡妞儿:“那就是看我没自知之明?!” 于君:“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胡妞儿:“我也不知道说我什么好了,天天嘴上叫着,行动上摆着,没皮没脸地追宫择杨,还鼓动欧阳淼淼追你就要有我这种二杆子精神,别怕这怕那的,你看,现在闹多大一笑话呀,其实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我心里明白的很,像我这种条件的,就不该去妄想太好的,有点妄想也应该瞒着掖着,没准儿反倒还能让别人施舍点同情过来,我倒好,敲锣打鼓地吆喝上了,天天牛气十足,好像势在必得似的,除了让宫择杨嫌我、你们笑话我,落不下别的,可现实是,如果我没有点底气为自己壮胆,为自己争取,我和宫择杨连平行都做不上,哪还能有交叉呀,这辈子就两条不相干的线吧!我有我的生活经历,我也有我的生活经验,越有底气就越有底气,越没底气就越没底气,要想事有所成就必须得有底气,不管我追宫择杨的底气是装的还是虚张的还是真的,我必须得有底气!哪怕被你们戳着脊梁骨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胡妞儿说到这儿,哽咽住了,狠抿嘴唇控制一触即溃的情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掉下来。 于君倒了一杯水,推到胡妞儿膝盖前方的桌角上,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另一路人马刚走到校门口,还没到宿舍。路上早就你言我语了,不算说三道四,可言语就是言论,言论本身就暴露说话人的内在想法。 我们听听吧。从欧阳淼淼说起。 欧阳淼淼破天荒地挽着方文娟的胳膊前行。方文娟就破天荒地关心了欧阳淼淼一句,说:“不挽于君的胳膊挽我的胳膊,哎,你缺心眼儿呀?没准儿于君的胳膊被胡妞儿挽上了!” 欧阳淼淼嗤之以鼻,回:“被其丑可扬的人挽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宫择杨呛欧阳淼淼:“说话客气点,就你漂亮?!”,口气很硬,带着不屑。 欧阳淼淼不示弱,挖苦:“就你家沈蓉漂亮?!” 宫择杨堵:“少瞎说!” 欧阳淼淼揭:“都抱一块儿了,还不认账?!要不胡妞儿能气成那样!” “不会吧?!”方文娟惊诧着问,宫择杨没认也没否,方文娟憋了一小会儿,追问:“都抱一块儿啦?什么时候的事儿?!”,又问:“你不是一直在追欧阳淼淼吗?怎么追着追着跟沈蓉搞到一起了!” 宫择杨:“什么叫‘搞到一起’?会不会说话?!” 欧阳淼淼:“这叫饥不择食!” 宫择杨口气很冲:“说什么呢?!” 欧阳淼淼:“退而求其次行了吧?!” 宫择杨讥讽:“要不要脸?!” 欧阳淼淼也不恼,说:“你爱追谁追谁,总之我看上的人是于君又不是你,总之——哎!高原隐藏的真够深的,她和于君还有这档子破事儿!” “隐藏最深的是某某人吧,走这一路了屁话没有,看,眼神都是直的!”方文娟说着,推了秀才一把,且酸且恨地问:“某人因为沈蓉名花有主很不痛快了,是不是?!” “说什么呢?”秀才有些抓急,嚷:“我想胡妞儿呢!” 方文娟:“胡妞儿有什么可想的?!” “有那样一个妈,胡妞儿还敢端出来!”秀才说,说:“要我我早自卑的不行了,怎么能做到心态那么好呢?整天彪呼呼牛哄哄,我还猜测她是傍着家里有买卖有能挣票票的人,原来是个脑瘫妈,——她哪来那么大底气呢?!” 宫择杨说:“缺根弦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