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徽等着朱锦绣,有些羞恼的道:“朱锦绣,你这样说话可就没劲了啊。你要不要我也嘲讽一下你和赵元律的前情?” 朱锦绣一下子就住嘴了,她和赵元徽前世就是半斤对八两,两人同病相怜,谁也每比谁好到哪里去。 朱锦绣刚想说点什么,却看到赵元徽的目光黯淡了起来,垂着眼仿佛在难受些什么,过了许久之后,才像是跟她解释一样,道:“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变的,但是她小时候并不这样的。小时候她连看到兔子受伤了,都要伤心的红一红眼睛,然后抱回家给它包扎伤口。我六岁的时候失了母妃,是她陪着我走过了最伤心痛苦的岁月。” 他都还记得母妃自裁的那段时间,他躲在自己和母妃所居的瑶馆宫里,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连饭都不想吃。母妃自裁了,外祖一家死了,父皇却又这么狠心,他觉得自己也跟着一起死了才好。 是她,小小的一个人儿,脸上流着泪,却偏偏学个大人一样替他擦了泪,抓住他的手臂说:“哥哥,表哥,你还有我,你还有鸾儿,你打算不要鸾儿了吗?” 李家被抄家后,她和姨母在永昌伯府的日子也过得很艰难起来。一向健康的姨母在半年之后便莫名其妙的病逝了,他前去看她,她躺在病床上,却根本没有人管她,连桌子上的水都是冷的。 她却扯着他的衣袖,却偏偏笑着跟他说:“哥哥,我没事,我就喜欢喝冷水。” 等到外面发丧起灵的声音响起来后,她终于忍不住哭了,拉着他的手道:“娘走了,哥哥你不会离开我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哥哥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李家的事情不会牵连外嫁女,姨母还是正三品伯爵夫人,可她的丧事却办得很简单,可永昌伯却生怕李家牵连了他一般,从姨母过世到下葬,潦潦草草不过三天的时间,简单的请几个吹唢呐打鼓的了事。 就连姨母的死,都是一笔糊涂账。 而后不久,永昌伯就将还在病中的她送到了老家,然后很快娶了新夫人。而他也被父皇随便封了个王,打发到封地去了,却无诏不得随意离开封地。 刚开始的几年,他们一直都有密切的通信,三天一封,五天一封。被关在封地上的日子虽然很无聊很孤寂,但是有她的信,他却觉得这种日子一点不难熬了。 他知道她在老家一定过得不好,但她在信中从来报喜不报忧,她跟他写老家的风光,写老家的人对她很好,写族里的姐妹会带她一起玩一起逛街,偶尔会流露一点她很想他,写她长大一些就去封地上找他,然后和他一起住在封地里。 然后过了几年吧,大概她十岁上的时候,他们的通信突然就断了。认真来说是他一直有去信,可她的信却没有再回来过。 中间大概停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又重新接到了她的信,只是来信不像过去那样频繁,常常是他写了三五封过去之后,她才会回一封。他问她之前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回信,她说跟族里的两个姐妹在山上玩闹,那两个姐妹不小心把她从山上推下来,然后病了很久。 他那时候只顾着心疼她,又憎恨伤害她的那两个人,恨不能立刻飞到她身边保护她,刚骑上马跑出王府没多久就又父皇派来看守他的人抓了回去,却完全没有想到从这次事故之后她便开始有些变了。 她的回信虽然看起来仍像是从前一样报喜不报忧,可是字语行里间,却绰绰约约会像是不经意间透漏出一些真实的情况。比如说从前她写信,她会写族里照顾她的二婶娘今年给她做了水晶肘子,很香。后来的她就会加一句“不过这肘子好像有点变味。” 然后他便知道她在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喝冷水吃馊饭,住的屋子也是漏雨的,冬天寒风刮刮的灌进屋里来,屋里却只有一件薄被度冬。 后来不久,他便听说永昌伯将她接回了京中。但过了一年左右,她又自己主动离开了京城的永昌伯府,然后去江南、去西北、去西南的到处走,但她再没有提过要来封地找他的话。 直到他们又都重新回到了京城,她对他虽然再没有了小时候的亲近和亲热,但对他却没有故意疏远,只是有些若即若离,远的时候让他怀疑他跟她根本像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近的时候她又常常一脸怀念的跟他一起回忆小时候,说一些依赖他的话。 即便后来他发现她有些变了,变得心狠,变得对权力无比的渴求,他也只当她是遭遇了巨多变故,而不得不变得强大来自保的缘故。他因为小时候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所以一心想要保护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直到后来的后来,他终于承认,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小时候和他一起玩耍抵足而眠的表妹。 朱锦绣听他啰里巴嗦说了一大堆他和杜如鸾小时候的事,本来还想嘲讽他两句的,结果看他实在心情不好,蹙着一双眉像是因为杜如鸾的改变十分难过似的,又不大忍心再说风凉话。 只是她也不大喜欢他老是提起杜如鸾这个名字,她讨厌她,于是嘟了嘟嘴,忍不住道:“听你说起前面的她和后面的她,感觉像是两个人似的。” 赵元徽转过头来看着朱锦绣,道:“是吧,你也这样觉得是吧。”又道:“我也不知道后来的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而且她后来会的许多东西,什么制玻璃、造化妆品,还有什么神弩、□□和□□,根本不是小时候柔弱的杜如鸾会做的事。” 虽然她前世跟他说,这是因为她到处游历的那几年遇到一些奇遇,但他根本是半信半疑的。 赵元徽又叹着气道:“小时候的她,其实是很善良的。” 朱锦绣听着又不高兴了,想到前世他为了杜如鸾针对她的那些事,哼了一声冷笑道:“是,她善良,我不善良,我才是个坏人。” 赵元徽皱着眉头道:“我都说了,是小时候的她了。” 朱锦绣嘲讽道:“小时候能看出什么来,你自己都还不会看人心呢。说不定杜如鸾的本性就是如此,是你自己小时候将她看得美好了。” 赵元徽脸上有些冷了起来,瞪着她。 朱锦绣觉得赵元徽这个人挺分裂的,他好像将小时候的杜如鸾和长大后的杜如鸾分成了两个人。 虽然他对长大后的杜如鸾已经失望透顶,没有了任何感情,但他对小时候的杜如鸾却还是充满感情的,不许别人说她的不是。 朱锦绣却故意继续道:“如果她只是因为受了太多苦而为了自保变得狠心,她将那些欺负她的人打回去就行了。可是后来她害的许多人,根本没有伤害过她,有些人甚至与她没有利益冲突,甚至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她的就遭到了她的迁怒。” 赵元徽羞恼道:“那是她长大以后做的事,跟小时候的她有什么关系。” 朱锦绣道:“怎么没有关系,难道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没有她小时候怎么有她长大以后,明明是你自己识人不清,认人不明……”说着顿了一下,又想到了一个词,又加上道:“还助纣为虐!” 赵元徽一时说不过她,站起来甩着袖子道:“我懒得跟你说!” 说着正准备甩袖子离开的时候,外面一个声音传进来道:“谁在假山后面?” 朱锦绣和赵元徽相互对视了一眼,朱锦绣只好站起来,跟赵元徽一起走出去。 站在外面刚刚说话的是周楹,此时站在外面看到她和赵元徽一起走出来,脸上显得很怪异。 朱锦绣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一下,喊了一声:“楹表哥。” 周楹的表情冷了下来,脸上显得有些沉,冷冷的道:“前面的寿宴快开始了,你呆在这里做什么。” 自从小时候她在这里落水害他挨了一顿揍之后,周楹对她就没有好脸色,每次她来,他也都是远远的避着她,并不爱跟她说话。 朱锦绣避开他的问题,道:“是,我这就马上回去。”说着抬腿走了。 赵元徽走在后面跟着上,朱锦绣回过头来没好气的跟他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赵元徽道:“给周老夫人祝寿啊,你以为我今日来周家是干什么。”说完嘲讽了一句:“说来小时候周老太爷还当过我的老师呢,他夫人过寿,我怎么好不来敬一份心意。” 周老夫人从前给宫里的一群小萝卜头皇子公主讲过课,说他做过赵元徽的老师倒也不算错。 朱锦绣冷嘲讽了一声,来祝寿不走正门翻墙进来的。 周楹看着朱锦绣和赵元徽说话的模样,两人完全不像是初识的样子,倒像是老相识一样。他心中虽然疑惑,但却并不想管,皱了皱眉转身便走了。 朱锦绣也不想管赵元徽,哼了一声,自顾自的走了,懒得理跟在后面的赵元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