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心中不忿,却不能由题发作,忍气说了,“多赏些银子,厚殓吧。”
徐天罡道:“这却是对了。我已吩咐马管家去办了,依例之外再另添三十两,什么也都够了。另外使两个得用的小厮去画儿家里帮着办理,盯着别出岔子。给你另拨个好丫头使吧。”
谈到这儿,周氏狠摩着椅背半天的手终于抖了一下,这一场谈话令她心中涩楚痛惜,百般感情涌进心口,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徐天罡表情很奇怪,似是怜惜,又似是模糊的快意,看了她好一会儿,只是周氏千忍万忍,顿住喉咙没再溢出第二声哭腔。徐天罡甩了帘子抽身出去了。
等他走了,周氏这才真的大哭起来,悲痛、委屈、惊悸一起涌来,她不满丈夫所为也非一日,这样大事出了,他仍是不痛不痒,竟对自己半分怜爱宽慰也无,全然丁丁卯卯、一副依例比照的态度。周氏本就病痛多日,联想起这几月间无人可诉无人疼惜的苦楚,呜呜咽咽个不住。
“太太,太太!”哭了一会,才听到有个丫头的声音,已经唤了她好几声。周氏心中怒意窦升,自己哭成这个样儿,哪个没眼力的丫头,什么大不了事情还要叫?想到画儿不在了,再连一个知心丫头都没有,又不免悲上心来。掩了哭声,周氏一面叫人端水进来匀面,一面问是什么事。
“二太太,我有件事……”原来是采月。
二太太心领神会,命屋中所有小丫头下去了,只留采月服侍。
采月关紧了门,用面巾轻蘸水给二太太擦拭,四顾无人,对二太太耳语道:“来信了。”
周氏听了这话,不觉吃了一惊,“什么?今天?”
“就是方才。”
“放在那里的?”
“夹在我那屋子的窗户上。许是急事,我已经拿来了,太太请过目。”
“奇怪了,也不至如此……”
“是啊,太太,今天画儿姐姐都那样了,怎么还……”
周氏横了采月一眼,采月闭口不敢再说,给二太太净好的面匀上细粉,这才抽出手来,将袖中藏好的信递与周氏。
周氏年纪四十有五了,却保养的面容姣好,体丰匀称,平日不沾家务,风霜鬓白人间疾苦自然便与她没半分沾联。信封口很严,她细细用指甲揭开,信笺上只写着短短两行字。
“采月。”周氏思忖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朱唇微启。
“是。”
“你守在门口,任何人来了,都说我歇下了,不要说别的。”
“是。那太太是要……”
“只要守住门就可以了。”
“是。”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周氏着人关了灯,却悄悄地出了门。
若有心人细看,二夫人换了她平日的富贵鲜亮衣衫,穿了一身湖蓝大褂,细看布料材质仍是上佳,有一点却例外,就是夜里若碰到人,黑黢黢中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是谁。
这湖蓝大褂却颇似府里管事婆子的装扮,显得是有意为之,若不是十分不巧遇上十分熟悉之人,也尽能隐匿住。周氏七拐八拐,四顾无人,偏身进了一间耳房,轻轻关了房门。
天色已晚,屋中没有灯,房门关上便险些看不见什么。房中堆着不少围屏、陈设、桌椅、炉灯的,都有薄薄一层灰了,显见得是间仓库,不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