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过后,众人闲话了几句家常便散了。 小红领着叶新这一众客人前往专供客人留宿的西厢院落,到了院门口,小红便见到常跟在家主身边的莫管事带着两个小厮等候在这院落门口。 莫管事看到叶新,忙走到他跟前,弯腰道:“婢子是侍奉家主的莫管事,表大少爷可否随奴借一步说话。” 叶新猜测八成是他那当家的大舅母叶熊要会一会他,这样也好,让她好好瞧瞧自己的斤两,值不值她冒险投资,“好,由于天色已晚,为了安全起见,我需要带两个护卫跟在我身后,莫管事可有意见。” “奴自是无意。”得到叶新的同意,莫管事直起身来,吩咐小红尽快带客人们休息。 叶新让叶父跟着小红他们先去休息,自己带着保镖跟着莫管事走。路上莫管事道明来意,原是他舅母邀他去沁园赏梅。叶新暗道,大晚上邀他赏梅,怕是醉翁之意不在梅吧。 离沁园还有些距离,叶新便闻到寒梅暗香,着实令人心旷神怡。入了沁园,踏上弯弯曲曲的林荫小径,空气中暗香流动。黑暗中,隐约可见枝头梅花的暗影,远处有微弱的烛光在闪动。、 光源来自沁园中心亭的亭角上悬挂的四只红灯笼,亭子中心还吊着一只走马灯,灯下有一张石桌五只石凳,石桌上有一棋盘,盘上有数子,在那有一颇具威严的中年女人执子独坐,似在思考下一步棋该如何行。 “家主,表大少爷带到。”莫管事站在亭外毕恭毕敬道。 “嗯。” “婢子去准备宵夜,奴先行告退。”说完,便带着两个小厮潇洒走人,留叶新三人在亭外站着。 叶新在亭外站了一会,没见他舅母邀他入亭,明白这是他舅母给他一个下马威。叶新打开其中一位保镖的雕花木盒,取出一壶雪玲珑,吩咐他们在远处候着。自己则不顾当时非请勿入的礼仪,当即拎着酒入了亭中。一看棋局,呵,哪是什么残局,分明还是活棋,看来这大舅母是故作难倒,等待自己前来落子。叶新表示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些弯弯道道,都玩了两世,等他把该做的事都办完,他就远离人群,退隐山林,老死深山,这一生,完美。而且这大舅母未免小瞧了他,叶新在他大舅母对面坐下,执起一颗白子落在四十六。 见叶新落子,叶熊眉头一挑,也执起一颗黑子应下叶新的挑战。就这样你来我往间,棋局已现优劣。 叶熊揉捏着紧缩的眉头,神色尽是苦恼,这一次他的棋真的是不见生路了,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没想到她这侄儿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不愧是从小混迹商场的小油条,难怪他能坐上凉川首富。心思一转,他想到曾有传言说他这侄儿疯癫痴傻,可如今看来,说他这侄儿是天纵之才也是绰绰有余,莫不是传这谣言的人被他侄儿给愚弄了。不不不,他那时才多大,怎么会有这般心思,可又据说他十二岁便在商场混迹,也的确被他打出了一片天下,那也并非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他这侄儿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想到这,她不禁望了望她的侄儿。说实话,他侄儿真的长相一般,没有继承他爹那样的美貌,应是随了他娘,也就那双眼睛像她弟弟一点,但她弟弟的眼里是尽是温柔似水的男儿媚态,可他儿子眼里却是藏着如同狐狸一般的狡黠。此时那双眼睛仿佛正冒着精光看着她,似是催促她赶快落网。瞥见那盘残局,叶熊内心叹道:烦呐! “侄儿觉得我这沁园如何。”叶熊尝试转移叶新的注意力。 “不错,(寒风冷冽,皓月当空;花影重重,暗香浮动),是一处悠然自得之地。” 叶熊察到这四言绝句隐有讽刺之意,她质问道:“侄儿是在埋怨舅母大晚上邀你共赏寒梅的事吗?” “舅母莫要多想,侄儿见到此景,不由脱口而出罢了,难道舅母另觉他意,那侄儿是一定要洗耳恭听了。”叶新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问叶熊。 “哎呀,侄儿所念与此景是在贴切不过了。” “舅母与我这般默契,定是知我来意。”不与她转弯,叶新直接开门见山。 见他这样问,叶熊也不与他转弯,道:“你想扳倒尤家。” “不错,不知舅母可愿帮小侄这一个忙。” “叶新侄儿,这可不是一个小忙啊。” “舅母觉得您所欠的巨债是否值得这个价钱。” “不愧是商人,有够市侩。” “彼此彼此,我看这叶府更甚以往繁盛,如此棋局一般,舅母心累否。” 心累?当然心累。叶新他的确没有说错,这棋局看似她黑子处处有活路,然而再走几步就会发现‘气’已被白子封死。叶家交到叶熊手里时,早已外债累累,更闹心的是原本只是个小门小户的沈家,就因为出了个淑仪儿子,也成了上河的显贵,近几年沈家对上河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大,或许过不了多久,上河叶家就得改成上河沈家。 沈家是如日中天,再观叶家,自己儿子与那沈家郎是一同入的宫,可至今还是个昭训,低了那沈家郎整整四品,无法为母家带来多大利益。叶家田产几乎卖光,店铺也就剩两间旺铺来维持府里日常开销,就算这样,债款也还是没有还清,府里依然是年年亏空。她也想过缩减府里的开支,可偏生有那几房家老不同意,认定她从中牟取私利,要不是她们拿不出证据,这当家主怕是要换成她那平房的妹妹。也让她的航姐儿放弃了科考,走上商途赚钱养家,成日与那些卑贱的商人为伍。叶家在没落,这已然是事实,几年之后叶家是否还在都是难说。 叶新这个问题,她还真不好回答。这时,莫管事带着宵夜过来,叶熊赶忙让她撤掉棋局,摆上宵夜。 叶新知他这舅母是不想分出胜负,他也不戳破,无意义的胜负没什么好争的。他打开一壶雪玲珑为叶熊斟满酒杯道:“这番美景,这般美食,不来点美酒,着实可惜,侄儿这正好有壶雪玲珑,正好与舅母共品。” “托侄儿的福,舅母我也能一尝这皇家贡酒的滋味。” “哪里,舅母若是喜欢,我正好还有一壶,便送于舅母了。” “侄儿美意,舅母我却之不恭了,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侄儿。” “舅母是何问题想问侄儿。” “我听航儿说到这酒是罗老将军所赠予你,可据我所知,罗老将军也就得了两壶雪玲珑,何故侄儿你还多出一壶。” “这啊,是干爹托人送与我。” “不知这干爹是何人物。”他这侄儿不知还巴结了哪位权贵。 “我干爹他呀,是两川巡察贺龄的正君。” “罗将军和你干爹对你可真好,纷纷送这贡酒与你。” “她们待叶新的确很好,说起来我还是从叶航表姐那得知这是皇家贡酒,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是京城禧酒楼所产的一品酒,罗将军与干爹的这番心意,叶新必是要找时间答谢她们的多番照顾。” “侄儿的确应该探望她们。” “舅母觉得侄儿扳倒尤家有几成胜率。” “加上叶家,侄儿胜率可达七成,可仍有这三分的风险,若是败了,上河叶家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侄儿觉得舅母应当这般想,若尤家身后的人倒了,叶寻表哥可就少了一个劲敌啊,不赌一把,叶家没落是必然,输了能差到哪去呢,可若赢了,荣华富贵、地位名望,近在眼前啊。”叶新试着蛊惑叶熊。 “侄儿说的有理,可这非是舅母一人能够做主,还需家老们的同意呐。” “舅母放心,一切有小侄那。” “那舅母先在这敬你一杯,祝侄儿你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叶新也同样微笑着回敬了她一杯酒。 这一夜,各怀心思的两人吃了一顿还算愉快的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