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青霓找了家客栈住下,休息片刻便出去寻差事了。除了弹琴跳舞她会做的就是织布了,小时也曾在自己家的布庄里做着玩,后来家败了也和母亲一同织布维持生计,一来二去就有了织布这一手艺。她打听到上京几家布庄,一一去寻访,不过两日就找到一家布庄肯收留她。 布庄管吃管住,每月另发五百钱,青霓想暂且住下日后再做打算。住的地方和做工的地方是挨着的,每日生活就是两点一线;女工们同住一个屋里,各占个床位;做工也是明细分工了的,做完自己该做的就可以休息了。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却也平淡自在,虽然青霓做工做的劳累不堪,还会被她们夜间聊天吵得睡不安稳,可彼此相安无事她就很满足了。 如此过了几天,看似纯朴的一群女人终于对她发难了。她们如此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留神观察青霓几日后觉得她不是她们那个圈子的人,比如她们做工高效,完工后会坐着休息,一群人围着聊天说笑,或者去街上逛逛,而她做工慢慢吞吞,等搬工的男人们来了她都还没完成,搞的那些男人会坐在那等她,影响风气,关键是见到她故意与男人说话,像是在勾引。 比如她们吃饭很快,她总是细嚼慢咽,还拿个手绢子插嘴,明明是个女工非得做出小姐的派头。比如晚间她们都会聊天消遣漫漫长夜,独她一人早早的睡下了,十分的不和谐。这样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总之是格格不入,出于一种排外心理,她们与青霓就相处不了。 青霓感觉得到大家对她的不满,她也想融入,可越融入越格格不入,勉强不了。她努力地赶活儿,一会都没停歇,做的手脚酸疼都赶不上她们的进度,毕竟自己只是会织布,与她们相比,能完成就不错了,所以搬工的伙计来了,她只有说抱歉。她从到这里来就没吃饱过,她们进食太快了,饭后也没力气与她们说笑,加上做了一天的活儿,疲惫不堪,躺下便睡着了。她们聊天的声音太大时不时又将她吵醒了…… 青霓也特意的与她们聊天,称赞她们做工的手艺,她们流露出得意骄傲的神色,问她以前在哪做工。青霓不想提之前的事,也不能说自己是逃到这里的,便支支吾吾混过去了,她们便觉得青霓狐媚子假道,酸溜溜的说:“从你举止上看,该不会是个千金小姐沦落到我们这里来了吧。” 另一个人笑道:“王姐,别说笑了,她要真是个千金小姐,哪会织布呀?” 青霓也想过跟她们坦诚自己的遭遇,可有一次做工的时候,一个女工瞧着她的脸语重心长的劝她不要在这受苦,凭她的相貌在大富大贵之家做一房妾室是很容易的,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知道她与这群人是无法沟通的。 从此她不再特意与她们一起行动,而她们呢也有意疏远她,她渐渐的独来独往,布庄里十几个女工,青霓仿若独自在寂寥无人的大院子里。 那些女工们常常围聚一起拿她取笑,说自从她来了,搬工的伙计都多了几个,每次来都要待好一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如果来看的人给点赏钱,那我们这布庄不就是青楼吗。女工们呵呵一笑,在枯燥的做工过程中说点这些倒能提高工作效率。 青霓置若罔闻,仍旧做自己的事。这天,青霓正准备去吃晚饭,女工中资历最长的大姐走了过来吩咐她拿几匹布送到西街一家布店去,回来再吃饭。青霓应了,纵使知道回来肯定没吃的了,可觉得出去走走也好。 抱着布匹,青霓穿过大街小巷,转悠半天才找到那家店完成任务。回去的路上,青霓放慢脚步,细看这人来人往的街景,陌生的让她恐惧,像个三岁孩子走失在街头,找不到回家的路。 突然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正站在街边卖梨。她震惊的愣在原地,这几年的心酸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拉扯的那一点点坚强突然化开了,心里酸涩的呛出眼泪来,慢慢走近才看见只是一个与自己母亲长的有几分相似的妇人,打扮很是朴素,虽有了年纪,面貌仍可观可亲,一双与母亲一样的杏花眼闪动着亲切的光辉。 青霓酸涩一笑,觉得自己母亲还在世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亲切温暖,依然漂亮。 这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小贩走到妇人旁边,一双不安分的眼睛瞄来瞄去,青霓知道他是在打那位妇人腰间的钱袋的主意,遂走过去,对妇人说:“娘,你又一个人来卖梨了,你把钱袋收好,我们回家吧。” 妇人名叫夏婉,住在城外的小村里,时不时来集市卖点水果,再换米、蔬菜等物回去。她马马虎虎的,被偷也不止一次了,听青霓如此说,便懂了。夏婉拉起青霓的手,微笑如夏日凉风,沁人心脾。“闺女,你可算来了。今天才卖了几十文钱,你收拾收拾,我们回家罢。” 夏婉看似悄悄对青霓说,音量却能让旁边的“有心人”听见,小贩听见不过几十文钱也就作罢了。青霓一手提着还剩半篮子的梨,一手挽着夏婉,出了那条街。 青霓见没什么事了,便跟夏婉告辞,夏婉拉着她的手,说:“姑娘,谢谢你,如不是你,我这一点钱又被小偷偷了去。” “这没什么的,我不过是说句话而已。” 夏婉看着青霓,一种亲切感由心底慢慢渗了出来,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出走的女儿,又问青霓家住何处,回家远不远。青霓笑言,很远,离这千万里! 夏婉眉心一皱,颇有些担忧:“那你是来寻亲的还是游玩的?你怎么一个人呢?这上京什么人都有,你一姑娘多危险啊。” 言语中透露着真切的关怀,夏婉脸上也是忧心的神色,青霓想起自己的娘亲,不禁红了眼眶,说道:“我是漂泊至此……” 夏婉心疼的握住青霓的手,让青霓跟她回家,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走了,而青霓又来到她身边,就是缘分。青霓对夏婉一见如故,跟她走自然愿意,只是怕给她的家人带去麻烦。夏婉柔声说道:“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姑娘,让你去流浪岂不是送你入火坑。你方才喊我‘娘’,这就是缘分,从此你就是我的女儿。家里虽说茅屋简陋,但该有的都有,够我们一家人生活。” 比起回到布庄,青霓当然愿意和夏婉一同生活。幸好在布庄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回去收拾都不用了,工钱也不去领,直接跟着夏婉走了。 夏婉住的村叫小桃林,小村散落着几户人家,几亩田地藏在山里,一路上草丛横生。青霓隔着老远就看见寥寥升起的炊烟,天色将晚,脚上的步伐自动加快许多,终于在天完全黑之前赶到了。 凭着月光,青霓依稀可以看到平平矮矮的小屋子,一间房搭了灶台,还有两间起居房,房屋前面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外围种了几棵橘子树、梨树,梨树上还挂着梨子。夏婉指着一间卧房,对青霓说:“青霓,你就住这间房吧。你爹上山砍柴去了还未回来,待会你就可以见到他。” 青霓忐忑起来,这么冒昧住在他们屋里,心里实在难安:“爹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会不会不开心我住这呀?” 夏婉从青霓手中拿过篮子,放到木架上,一边舀水一边说:“他呀,有点严肃正经,也不太说话,却让人很安心。”说到此又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看着青霓,“哎,就是个糟老头子,你不用担心他,他肯定是欢迎你来的。” 说话间夏婉洗好了梨,递给青霓一个,青霓看见夏婉,说到自己丈夫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顿觉好惊喜,似乎看到了娘亲脸上的神情。青霓心想:他们一定很恩爱,纵是粗茶淡饭,也幸福一生了。 低头咬了一口梨,好甜!